第044章十二天使
    果然，推进来餐车上的菜式起了变化，潘老板这次点的都是中餐，而且都是川菜！一眼望去全是一片红！辣椒！每个菜里面都放了大量的辣椒！
    潘朝着老匡微微一笑：“我请您品尝一下我们饭店的辣味菜肴！”
    潘手中的筷子如飞般舞动，几秒钟就剔除了一盘剁椒鱼头里面的辣椒和鱼骨，鱼肉进入嘴中的时候，一盘干煸鳝段中的干辣椒和鳝鱼已经被他的筷子剔的泾渭分明，享受没有辣椒的鳝段的同时，潘左手已经拿起一个精致的漏勺，将面前一盆毛血旺中的猪血和火腿从火红的辣椒油中捞了出来，漏勺从毛血旺到餐盘之间不到一秒钟的过程，混杂在里面的辣椒已经被右手的筷子拣了出来……
    老匡呆了一下，毅然举起了那盘红彤彤盖满剁椒的鱼头倒进嘴里。刹那间一层细密的汗珠从老匡脸上冒了出来，顺着睫毛、胡须滴落在地。老匡不言不语，又把干煸鳝段倒入口中，鳝段中的辣椒虽然闻起来喷香，吃下去完全就是另一码事了，虽然老匡尽力将舌头躲开辣椒，可是嘴里就那么一点地方，能躲开多少？隔着老匡脸上的绒毛，韩扬仍然能看见老匡的脸已经变得通红，眼中也布满了血丝，似乎就要喷出火来。
    尽管如此，老匡依然毫不迟疑地端起了那盆红油覆盖的毛血旺，挑衅地看了潘一眼，双爪一倾，一道红色的瀑布飞流直下落入老匡口中。
    滚烫火辣的辣油如同烧红的尖刀一样刺激着老匡舌尖的味蕾，老匡的全身都在痛苦地颤抖着。倾倒的两秒钟如同两个世纪一样漫长，当盆底最后一块猪血落入老匡的口中，他终于支撑不住，卡住自己的咽喉剧烈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鲜红色液体从老匡口中喷溅出来，迅速染红了雪白的餐巾。
    “那是辣椒油还是血？”韩扬看得心如刀绞，不由得大叫起来：“裁判！不公平！为什么潘不需要把辣椒吃掉、把辣油喝光！”
    费厄一张充满刀刻般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老匡先生是自愿吃下去那些食物的。”
    “自愿？怎么可能！”韩扬愤怒地喊道，这时老匡的声音传来：“韩扬，咳咳，我是自愿的。”
    “为什么！”韩扬觉得老匡简直不可理喻。
    费厄解释道：“比赛规则规定，所有的菜肴中的主料都不能被故意浪费，否则将会被判负，但是选手无须吃下食物中的佐料和不能食用的部分。”
    “卑鄙！”韩扬狠狠地看着潘，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他原来觉得潘老板待人和蔼、彬彬有礼，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印象立马转了一百八十度。辣椒和辣油都属于佐料，和骨头、鱼刺一样都属于食物中不必吃下去的的部分，所以潘不吃下它们也不算犯规。可是老匡没有潘老板那双灵巧的手，等他一一把辣椒从菜里面挑出来，时间就浪费的太多了，潘只需要一直点辣菜就可以轻松取胜。
    看到韩扬大有掏出锤子上去和潘拼命的架式，老匡挣扎着说道：“咳咳……你不能这么说，比赛中合理地运用规则……咳咳……击败对手，这无可厚非。”
    “可是你吐了那么多血……”
    “这点血算什么……咳咳……都是烫破口腔渗出来的……你赶快去睡觉吧，咳咳……等我赢了胖子咱们就回矿石镇！”
    “睡觉？玩游戏不就是睡觉吗？”韩扬哪里肯走，老匡努力地止住了咳嗽，对费厄喊道：“裁判！这个人老是影响我比赛，把他逐出赛场！”
    费厄当即吩咐助手把韩扬赶了出去，韩扬领教了老匡说一不二的性格，无奈只好下线了。在老匡咳嗽期间，潘已经吃下了十几盘菜肴，一时间老匡背后的餐车又拥挤起来。老匡连续又吃下五道菜，浑身上下已经全是充满辣味的汗水。强烈的辣味顺着舌头直贯入脑，犹如几十把匕首在脑浆中乱搅。辣味的持续冲击已经让他感觉到头昏脑胀，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晕倒在地了。
    不行！我不能晕倒！一旦晕倒就输定了！老匡把锋利的爪子深深插入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鲜红的血混合着汗水一滴一滴的洒落地面。
    潘已经看出了老匡的窘境，用餐巾优雅地擦擦嘴，轻声笑道：“老匡先生，辣味的菜肴还有很多，您可以慢慢地享用，不必着急！”
    “十二天使！”随着侍者高声报出菜名，一道五彩纷呈的辣椒拼盘摆在了潘的面前，盖在拼盘上的半球形水晶罩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晕。
    一看到这道菜，潘不由得心中大骂厨师长：“这个笨蛋！我叫他多安排辣味菜，怎么把以辣椒作为主料的菜也上来了！上的还是这道要命的菜！”
    十二天使这道菜是珐默尔饭店最驰名的特色菜之一，厨师是二十年前来投靠潘老板的一个大地精。这道菜的原料是世界上公认最辣的十二种辣椒：“辛巴威”、“地狱之火”、“巧克力”、“白色子彈”、“黄金传奇”、“天辣”、“塔巴喀”、“巨无霸”、“第一辣”、“旁螫普”、“阿萨姆”和“红色杀手”。这些辣椒颜色各异，有的通红、有的洁白、有的金黄、有的碧绿，大小更是悬殊，小的和黄豆相仿，大的却堪比西瓜。不过无论颜色大小，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辣！奇辣无比！普通人只要接近这道菜一米范围之内，立刻会被气味辣得涕泪直流，那个地精厨师操刀制作这道菜的时候也要戴上手套、特制的十五层口罩和水晶眼罩保护皮肤和眼睛，如果手背等有毛孔的地方接触到了辣椒表皮，不多时就会红肿起来，可想而知这些辣椒放到嘴里的滋味。不过这位罕见的地精厨师脾气古怪，每年只肯做一次这个菜，因此这道菜虽然驰名哈维斯特大陆数年，也只出现过二十次而已。尽管难得一见，十二天使每次被端上餐桌还是没有一个人敢品尝一下，都是放在水晶罩里面的供大家观赏，连潘老板也不例外。
    潘心中自然知道十二天使的厉害，面对眼前这道辣得比毒药还毒的菜，他也不禁眯起了眼睛。吃？还是不吃？这道菜辣椒本身就是主料，不吃下去就相当于认输了。可是真的吃下去？就算不被立刻辣死，那股强烈的辣味冲击最少也要让自己昏迷几天！该死的厨师！谁让他把这道菜端上来的？！
    要认输又有些不甘心，潘老板犹犹豫豫地把水晶罩打开一条缝，两行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潘连忙把罩子盖好，向老匡提议道：“老匡先生，这道菜我看就同时从我们桌上撤下去吧，如何？”
    费厄久居堪萨斯，当然也听说过这道菜的大名，他问道：“老匡先生，这道菜的味道过于辛辣，食用者可能会因为强烈的辣味刺激晕倒，你赞成潘先生的提议吗？”
    看到潘尽量伸直手臂将那盘“十二天使”端得远离自己，以及潘身后的侍者泪水长流的眼睛，老匡就知道这盘菜辣到了什么程度。他生前是北方人，吃辣原本就不行，而现在猫的味觉好像又对辣味特别敏感，前面那几盘吃下去已经几乎虚脱了，照这个样子下去恐怕还没轮到吃那盘“十二天使”就要提前晕倒。
    难道就这么输了？老匡抬起头，冷笑着看向对面的潘。原本如线的猫瞳已经瞪得溜圆，瞳色也变成了血红。
    “潘老板，你不是说还有很多的辣菜吗？怎么自己也有享受不了的时候？区区辣椒还难不倒我，有什么辣的菜，尽管拿上来吧！猫感受辣味的味蕾全都集中在舌尖，刚才那个未成年的家伙已经走了，现在该上演一些少儿不宜的场面了！”
    看着那双血色的眼睛，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噗、噗、噗、噗！”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老匡已经把四只爪子深深地插入了桌椅之中。随后他张开嘴把自己的舌头伸了出来，口中的六排利齿闪过寒光，毅然合拢！
    随着口中狂喷的鲜血，半截舌尖抽搐扭动着落在了地上。
    大厅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只浑身战栗的猫身上，所有人的思维几乎都要停滞了。
    老匡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坚强如铁的意志支撑着他在清醒与晕厥的边缘徘徊，他的四肢剧烈地扭曲着，插入桌椅之中的利爪如同钻头一般钻地木屑纷飞。
    良久，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老匡直起身，从桌椅中抽出四爪，转身面对身边呆立的侍者，翕动鲜血淋漓的嘴唇口齿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上菜！”
    “魔鬼！他是魔鬼！”随着一声尖叫，老匡身边的侍者第一个崩溃了，他惊恐地抱着头，撞翻了七八辆餐车，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房间。这一声尖叫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屋子里瞬间一片鬼哭狼嚎，所有的侍者或瘫软在地，或夺门而出，场面乱成一团，连素来不动声色的费厄也忍不住紧蹙双眉连连摇头。
    潘手中的盘子“哐啷”一声掉在了桌子上，五彩缤纷的天使陨落在地。胖子脸上的肥肉像触电一样突突突跳动着，良久，嘴唇蠕动几下，喃喃地吐出了几个字：“我，认输了。”
    ※※※※
    韩扬下线在生物舱里呆坐了两分钟，实在放心不下老匡，再次登陆游戏。他跑上三楼，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幅地狱修罗般的场景。
    满地是倾倒的菜肴，七零八落的银盘，东倒西歪的餐车，原来一屋子的侍者只剩下两三个瘫软在地。老匡的四周和身上全是殷红的血迹，他座下的椅子和面前的餐桌也摇摇欲坠。
    “你们！你们对老匡干了什么！”韩扬目眦欲裂，冲上去扶住摇摇晃晃的老匡，对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老匡扶住韩扬的手臂，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这样就不怕辣了……胖子已经认输了。”
    韩扬的镇惊丝毫不亚于他人，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老匡：“为什么！老匡，这只不过是个游戏！这只不过是游戏中的一场比赛！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拼命！为什么！”
    老匡的涣散的瞳孔逐渐恢复成一条细线，目光穿越韩扬平静的注视着远方。
    “韩扬，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这个游戏中蕴含着很大的秘密，我要成为这个游戏中的最强，只有成为这个游戏中的巅峰，那个支撑着我的灵魂没有飘散的愿望才有可能实现！”
    老匡的话听起来匪夷所思，在一个百年后的游戏中成为最强才能实现他生前的愿望，这简直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不过看到老匡浑身殷红的血迹，韩扬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老匡看起来成天嘻嘻哈哈，其实他是一个异常坚韧的人，他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韩扬没有去问老匡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因为他知道老匡愿意对他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给他听。
    恢复常态的潘送走了费厄，吩咐手下找来了堪萨斯城最好的医生给老匡治疗。屋子里的人也基本上恢复了正常，只有老匡刚才经历了过多的痛苦，精神还有些萎靡。侍者开始收拾残局，一个戴着口罩的侍者上前正要端走那盘属于老匡的“十二天使”，老匡伸手制止了他。
    “等一等！这盘菜我还要吃！”
    屋子里又是一片“叮铃哐啷”的声音，所有侍者手中的杯盘碗筷全都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