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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 第100节:第二十九章 走麦城(7)

    他们也想过打电话求援,要是能联系上刘铁、于政委和郭向阳,他们就有救了,可是以往他们很少使用电话,平时都是人家找他们,他们是很难去找别人的。老何不晓得任何人的电话,何半音的记忆中倒还是藏着一个号码,那便是胡记店子的号码。在一个小镇上,半音拨了两次胡记的电话,但都是无人接听,八成是蝴蝶带着她妈住到新城区去了,那儿离医院近,好给月大嫂治病。看来指望电话帮忙已无希望了。
    一日傍晚,他们在一个镇上的小旅馆前路过,猛地听到有人讲话里夹杂着浓重的家乡口音,见是出自一个做服务员的女子口中。身在异乡陌地,又处在艰难时节,骤听乡音便觉十分温暖,父子俩便身不由己一脚就跨进门去,当即就和那年轻女子讲起了家乡话。
    原来这女子在这附近乡中有远房亲戚,便嫁到这里来了,她是来这个小旅馆里打工的。老何热情地和这家乡人套近乎,可这女子的老家离了丁县还很远,她还没听说过了丁县这个地方,看来这近乎也套不拢了。几天来总算碰上了个说话能听懂的,老何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便说:姑娘,我给你看个相吧。
    女子问:你们是看相的呀?
    老何:会看一点。
    我不看。
    是怕我看不准么?
    不是。
    那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钱。
    钱嘛……好吧,没钱也给你看看。
    那怎么行?
    先不谈钱,我随便给你讲几点,你看说得准不准。你呀,家有五姊妹,三男二女,其中一个少年夭折。你五岁时有水难,怕是掉到河里了。你十五岁就要离乡别祖出远门。你嫁的丈夫嘴钝心细,外柔内刚,出得力但受不得气,对你好,能够白头到老。你头胎生的应是个女孩,先开花后结果才好,可不要看不起这个女孩呵,今后可比一般的男子顶用多了,莫怪我说得直,头胎要是个男孩,真还难得带成人。就讲这么多吧。你看说得准不准?
    女子当即就张大了嘴巴,将眼睛瞪得铜铃大:真准真准,我那头胎就是个男孩,生下来三天就坏了,我那婆婆哭了三天三夜。
    说着就殷勤地泡上了茶。并开始打量他们父子俩,当看到他们的狼狈样子时,便问:你们这是……好像逃难的一样。
    老何说:真是不好意思,跟逃难也差不多了。
    女子:这是怎么回事?
    老何:咳,一言难尽,反正身上没有分文了,只能走路回家了。
    女子:这么惨啊。
    老何:也不能说是惨,这人一生嘛,难免就没有个倒霉的时候,也只是个暂时困难,家里什么都不缺。
    女子:这样吧,我也帮不到你们,今天老板都走了,留我守屋,你们哪,就在这里吃晚饭,在这里睡个觉,洗个澡。
    老何:这……太麻烦你了。
    女子说:这有什么麻烦,我也要吃饭的,多煮一碗米就是。别讲客气了,我这就给你们去烧洗澡水。
    好不易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也就不能放过了,这何尝又不是他们要达到的目的?他们把那女子给的一块香肥皂快用完了,才把自己给洗干净。看着那一盆盆像酱油一般黑的水和那像叫花子差不多脏的一堆衣服,不禁心寒,想不到会落到如此的地步。那女子找了几件旧衣服来给他们换。老何不讲究,将就着穿了,何半音不能接受,认为这样有乞讨的嫌疑。待上床睡觉时,他光着身子钻进被窝,请父亲给他搓一搓那衣服上的汗气,晾到屋外的竹篙上。第二天上路时,穿上身还是半干半湿的。就这样,何氏父子一个星期以来总算洗了一个好澡,扎扎实实刷了一次牙,睡上了一个好觉,吃了一顿热饭。
    那女子看来真是身无分文,临走时她到旁边一个摊子上赊了一袋馒头给他们。就像汽车加了油,就像耕牛吃饱了草,吃饱睡足后还有一袋馒头垫底,父子俩便脚力倍增,就有了一阵好走。这一天一夜的工夫,马不停蹄走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一杆高,他们便走了一百九十里。当吃完最后一个馒头、照完最后一节电池、差不多走烂两双解放鞋时,翻过一个小山头,不远处出现了密集的屋顶,那是一个乡镇,半音看看地图,这应是本省管辖的地方了,便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因不会再有语言交流的障碍,便有了一种回乡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