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相: 第五八三章 火牛奔马
公元前二八四年,燕昭王令燕将乐毅领六国联军攻打齐国。战事顺利,仅仅半年时间,乐毅攻陷齐国七十余座城池,齐国仅余下莒县和即墨两城。眼见形势一片大好,燕国国内已经开始庆祝灭齐之胜,却不想莒县是名符其实的坚城,乐毅围城长达数年,未能攻下。于是,乐毅领兵开往即墨,想试一试运气。
即墨一战中,守城大将战死,城中百姓和士大夫推举田单为将。恰于此时,燕昭王去世,燕惠王即位。燕惠王不信任大将乐毅,便使大将骑劫代替乐毅为征齐大军大将。这一年,是公元前二七九年。
田单见乐毅被燕惠王撤职,远走赵国,便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挑选了牛千头,给牛身上披上画得花里胡哨、稀奇古怪的被子,再在牛角上捆绑尖刀,将牛尾巴点着,于是,千余头壮牛冲入燕将骑劫的军中。燕军大乱,田单趁机出兵打败燕军,之后仅仅几个月时间,收复齐国沦陷的七十余座城池。
这就是史书中第一次关于火牛阵的记载。
臧霸的老子是县狱掾,相当于现在的县监狱狱长,也算是个毕竟有权力的官员。自然,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不算太差,史书是读过的,关于火牛阵的记载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对火牛阵的真实性持怀疑态度。他做过类似的实验,最终的结果很悲剧,火牛横冲直撞,根本没有具体方向,不但没能撞入他准备的稻草人方阵,反而闯入自家阵营,伤了不少人。
不过今天,臧霸信了!
夏侯渊端坐在马上,面沉似水地看着臧霸的大阵。不得不说,臧霸是相当有水平的,大阵摆的风雨不透,从斥候那里得到的消息显示,不但正面没有破绽,侧翼和后阵也没有什么破绽。夏侯渊认为凭着自己手下的一万一千骑兵,想破阵必须付出五千以上的伤亡。
不一时,曹休、曹纯和曹真三人按照他的意愿调整了整支军队,之后分别赶回来交令,夏侯渊手指头沾了点唾沫,感受一下风向,僵硬的面孔稍稍松动,微微点头,道:“子烈,现在依旧是上风口,准备吧!”
曹休抱拳高声道:“诺!”
之后,他转身打马而去。不一时,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响起,夏侯渊大阵前阵向两边散开,无数壮实的牛哞哞叫着被赶了出来。
牛儿角上绑了刀子,身上披着花里胡哨的被子。而它们背后,是满嘴嗷嗷乱叫的五百匈奴骑兵。
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善战,但是更善于放牧。五百人赶着两千多头牛,一点压力都没有。只见他们嘴里叽哇乱叫,手中鞭子甩的山响,牛群便按照他们的意图缓缓前进,虽然有些小乱,可是并没有混乱。
牛儿和匈奴骑兵后面,便是督战的曹休和亲兵。
走出百十步距离,曹休一道命令传出去,所有人包括曹休和他的亲卫,将身上带的牛皮水囊打开,将里面的黑乎乎的东西浇到身上和战马身上。
一股子又臭又的味道传过来,曹休只觉胃里一阵翻腾,这东西的味道实在是太**了,他调匀呼吸,使得呼吸变得悠长,总是那股子味道没那么让人受不了了。
紧接着,距离这些人最近的牛开始慌乱,脚步加快,好像急于脱离曹休等人,牛群的队形变得乱了起来。曹休满意的一笑,心说自己虽然受点罪,可是这效果当真不差,他大喝道:“巴拉,左边,尹赫拉,右边!”
两个匈奴将领听了命令,便各自领着几十人奔到牛群左右。说也奇怪,牛群左右的牛儿本来都要四散逃跑的,可巴拉和尹赫拉一到,便朝牛群里逃去,口中哞哞乱叫,牛群的密度陡然间增大了不少,牛与牛之间磕磕碰碰挤挤挨挨。牛群仿佛特别害怕这些人,为了脱离他们的范围,便开始加速,不一时,两千头牛狂奔起来。
距离臧霸的大阵不远了,曹休高声道:“点火!”
五百匈奴并听了,立即两人一组,一个点火,一个射箭。一支支带着火焰的羽箭抛射着高高地抛物线射入牛群,许多被射中的牛儿立即着起火来。羽箭上没有箭头,牛儿也都是后半身涂了火油,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本就恐慌的牛儿再一着火,立即彻底乱了套,着火的牛朝着牛群密集的地方跑,结果引燃了更多的牛,不一时就有近一半的牛着了火。而令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是,被点燃的牛并没有乱跑,而是按照曹休理想的方向,也就是臧霸大阵的方向前进。
此时,火牛阵距离臧霸的大阵不过两里路,已经很近了。
恐慌的牛群狂奔起来,带着万钧之势,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臧霸的脸色惨白惨白,他手下的士卒更是脸色惨白。牛群的奔腾比起马群的奔腾更有威势,更何况这些牛正向着自己狂奔而来,前排的士卒们更能感受到那股子杀气,不由得,他们的双手开始颤抖。
一个瞬间,臧霸想了很多,他扫视前方士卒一眼,高声道:“传我将令,今日死战,有敢言后退者,杀无赦!命令前方樯橹手给我顶住,弓箭手自由射击!”
臧霸不是不想退,因为他知道自己即使能顶住火牛的冲击,也会损失惨重。可是对面是夏侯渊,臧霸知道只要自己一退,夏侯渊的骑兵就会马上跟过来,到那时,就不是几千人的损失那么简单了。
传令兵立即将他的命令传出,士卒们咬咬牙,愤然大吼道:“杀杀杀!”三声大吼之后,心中的恐惧轻了许多。
前方樯橹手重心下移,将肩膀和膝盖顶在樯橹上,长枪手将长枪柄底部顶在地上,蹲体,一只脚踩着枪柄,两手扶着长枪,长枪以三十度左右的角度斜斜地举在空中。弓箭手和弩手开始发射羽箭,无数羽箭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斜斜地飞上天空,再重重地扎下来。
在羽箭升空的瞬间,曹休所领的士卒分成两股,向左右飞奔而去,而两千多头着火的牛,虽然没有了他们的控制,还是按照惯性想着臧霸的大阵冲去。
徐州军羽箭的威力并不小,可牛儿皮糙肉厚,几只羽箭对它们的伤害并不会致命,除了极少数倒霉蛋被射中脖颈或者脑袋摔倒在地,绊倒了后面的牛,引起不小的混乱,可火牛阵还是冲向了徐州军。
混乱,混乱,混乱!
火牛裹挟着万钧之势,几乎毫无阻隔的冲破徐州军的大阵,徐州军士卒的惨叫声,牛儿濒死的叫声,长枪折断的声音,枪头刺入牛身体的声音,牛儿重重地撞到樯橹上的巨响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惨烈的厮杀场景,臧霸前军四千人只是一个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牛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人们见到的牛多是被牵着鼻子在田地里耕地,或者拉着车子缓缓行走,即使被皮鞭加身,也不会反抗,顶多就是惨叫几声。
可一旦身上着着火,它凶悍的一面便被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一头头大牯牛眼珠血红,呼呼喘着粗气,口中哞哞惨叫,嘴角还有一根根口涎流下,脑袋左摇右摆,身体左推右撞,四蹄翻飞,上下踢腾,所过之处,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尖利的牛角和牛角上的尖刀配合着疯狂的力道,轻易地撕开徐州军士卒的铠甲,巨大的力道只要一个短暂的接触,必定会飞出一面樯橹或者一个人。战场上,无数徐州军士卒惨叫着,在空中打着旋飞出去好几步远,无数樯橹在空中翻滚一阵,又重重地砸倒一片士卒。
牛群过处,连哀嚎声都没有,只有遍地不成人形的尸首。
不过,一直被火烧着,牛的生命力总是在燃烧,徐州军的士卒也不是稻草人,会老老实实呆在那里等着挨撞,他们手里拿的是刀枪剑戟,不是烧火棍子,所以时间一长,臧霸付出近万人代价的情况下,火牛差不多死光了,徐州军终于稳住了阵脚。
看见前方的情况,臧霸长出一口气,总算完了,再来这么一出,只怕自己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可没得他高兴多久,又傻眼了!
只见前方烟尘滚滚,杀声震天,曹军又来了。
他忙大吼道:“传我将令,摆阵,快点摆”
话说了一半,他改口了,“给主公送信,就说我这边已经彻底完了,让主公小心,夏侯渊马上就会攻过去!另外,记住了,就说夏侯渊一万一千人的骑兵军队马上就要杀到,我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损失!”
这一次,臧霸的脸已经青了,清灰清灰的,如同死人一般。
其实不只是他,他身边能看清前面情况的人都差不多是这幅表情,前面的士卒更是同样的表情。
夏侯渊的第二波致命攻击来了,而且这一次,臧霸相信自己根本不可能顶住!
前方三里处,无数战马正惊慌失措地朝这边奔来。
战马的数量多不胜数,一眼望去无边无沿。
如果没有火牛阵破坏了臧霸的樯橹阵和长枪阵,并把他的弓箭手杀得屁滚流,也许能顶住,毕竟战马的冲击力比起着了火的疯牛来说差很多。可是现在,他前阵的士卒只有少量的樯橹手,枪兵和弓箭手还没调到前面去,只有一些刀盾兵之类,怎么可能顶住?
夏侯渊,你疯了不成?用上万匹战马来冲阵,你怎么想的?你也太有钱了吧?你这么败家,你家里人知道吗?
这是此时此刻臧霸那颗僵硬的大脑想到的唯一一个问题。
半个时辰之后,臧霸的睢阳军溃散,士卒们四散而逃,臧霸在亲卫的护卫下逃向陈留。而夏侯渊没有顾及逃向四周的士卒,也没有急着追击臧霸,而是整理好队形之后,才缓缓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