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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河: 那件军大衣

    离开小岛,回到县城,我的任务就算已经完成了。 至于张宝昌老人的事,后来究竟是怎么安置的,是去了部队还是留在地方的?也就没有过多的去问了。
    这一天,和往常一样,我正在办公室赶材料爬格子。忽然,小戴又来叫我:“文秘,电话!”
    我问:“哪儿来的?”
    他说:“苗河公社谭部长。”
    “谭部长?”我一边起身,一边嘀咕着去接电话,问他什么事儿?
    谭部长说:“部队老首长给张宝昌老人在老苗河老家修了栋房子,老人和首长特别邀请你和局长明日一定要前来参加落成典礼。”
    “真的?”我听得,不免为之一喜。于是,便即刻答应一定前去祝贺。
    谭部长又说:“老首长和张老人说了。谁的礼都不收。但是,谁都可以不请,你文秘和局长一定要请。”
    “啊呀,我这待遇不低呀!”
    谭部长说:“这是人家老首长的原话。所以,你一定要告诉局长,明天一定要来。”
    “好好,好。一定来,一定来。”
    放下话筒,我便急忙去给局长汇报。局长说:“好事,去,一定去!”
    我问局长,“空手去还是不礼貌吧?”
    局长说:“部队首长为他拿了大头,我们也应表示表示。给他一个优抚补助。你去办,明日一并带去。”
    “是。”
    第二天清晨,局长把局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要了,带着我和优抚办的解主任,一块前往苗河公社去参加张老人的新屋落成典礼。一上车局长便催道:“部队上来了三位首长,县委书记和县长昨天就到了苗河,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不要耽误了落成典礼。
    但是,尽管我们紧赶慢赶,还是用了三个多钟头这才赶到公社大屋。一打听,公社七站八所的各路人员早已去了老苗河。我们还是没能赶上他们的落成典礼。
    我们到得老苗河时,发现老苗河张老人的老屋场上,一通新修了六封五间房子。门窗上贴满了红色对联。中间大门上的一付对联格外抢眼,上联:民拥军情似亲兄弟;下联:军爱民亲如一家人;横批:革命人家。
    好热闹啊!新修的房子前坪里一溜摆了六张八仙桌。乡亲们坐在那儿,正等着开午饭,喝大酒呢。
    “欢迎,欢迎……”我们的车子刚刚停稳,苗站长和谭部长便急忙迎了上来。一位五十多岁腰里围着围裙的老妇人也急忙从屋里跟了出来,站在大门边一边用围裙揩着手,一边望着我们不停地微笑。
    “耶!苗站长你什么时候来的呀?”我上前问。
    谭部长告诉我说,“他早就来了。你知道他是哪个?”
    “哪个?”谭部长的问话把我搞得一头雾水,他苗站长我还不认得?
    谭部长这才告诉我,“苗站长就是张老人的幺儿。”
    “什么?!”我大吃一惊,“张老人不是他舅嗲吗?”
    谭部长说:“解放初,张老人被解放军抓走跳河后。他老婆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迁往娘家,改名换姓。既没跟妈姓葛,也没跟父姓张。因为他们是苗族,所以就姓了苗。直到上个月,她母亲听说张宝昌平反了。这才出来让他父子相认。这不,修房子他从头到尾都在场呢。”说着,他又指着那位望着我们笑的老妇人说:“他姐。”
    “啊呀,恭喜,恭……。”拉着苗站长的手,我都有些激动了。是喜吗?我不知道是喜还是悲。不过有一句话比较贴切:“哎呀,真是不容易呀!”
    苗站长眼含泪花,握着我的手:“谢谢你给我们全家带来福音。”说着他把我们拉到一个从头到脚一身军装的老人跟前,说:“爹,局长和小文来了。”
    老人听得,急忙回身激动地拉着局长和我的手说:“哎呀,局长,谢谢你,你的兵都了好兵。谢谢,谢谢啦。”
    然后,他又把我们请进新房,介绍给围坐在火盘边烤火的县委书记、县长和几位军人。“这是民政局的局长同志,小文同志……”
    “领导好,领导好!”我们一一上前握手问好。
    小军首长站起来,对身边两位老军人介绍说:“小文,这次寻亲活动中的突出贡献者。”
    哎呀,弄得我羞愧难当,一脸通红。
    “谢谢小文,谢谢小文。”两位老军人一边和我握手,一边自报家门说:“当年的幺婆。”
    “狗儿。”
    老人和大伙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
    后来听说,几位部队首长在老苗河张老人的家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回部队去。临走上车时,老人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便急忙跑到屋里拿出一包从穿石洞里抱回的何首乌,塞到他们怀里,让他们补补身子。
    三位首长看看老人那么贵重的礼物,一时失了主意。最后,还是老首长打破僵局,上前握住他的双手说:“哥,我们会经常来看您的。”然后又上下打量着他说:“您要千万保重身体啊。”
    “哎哎!”老人不停的点头。
    接着老首长又小声问他说:“哥,您跟我说,您还差点什么呀?”
    老人听说,突然像是被人提醒,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一边脱下披在身上的军大衣,一边回答说:“哦,这个差点忘了。没别的,我就想你把这件军大衣送给我。”
    老首长赶紧上前捂住他的手说:“哥,您别脱,别凉着感冒了。这件大衣您穿着,只是旧了。等回去后我再给您寄几套新的来。也给苗站长一件。”
    “不了,不了,我这辈子有这件就够了。”老人一边拍拍身上的军大衣,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儿子说:“他没资格穿这军大衣。”
    “有,有资格,你们都有资格。”老首长含着满眶热泪,依依不舍的走了。
    老人和苗站长还有他姐,他(她)们一直送到寨口。看着老首长的吉普车翻过垭去,这才返回寨来。
    等在路边看热闹的乡亲们见老人父子(女)从自家门前走过,都热情的招呼他:“张嗲!解放军走啦?!”
    他回头看了看,高兴的说:“哦,他们忙呐。”
    “还来啵?”
    “他们说,过几天再来。”
    “啊。张嗲,那军大衣热和啵?”
    “哦。他们说,这件旧哒,让我先穿着,回去后再给我寄件新的来。”
    “啊呀,张嗲,您好福气哟,儿女也找到哒。”
    “哦,搭帮他们呐。”他又望了望寨外山坳公路那边,回头对着羡慕他的乡亲们说。
    “到屋里坐哈,喝杯茶去?”
    “好好,茶就不喝了,有事你忙你的。”
    “那您好走。”
    “哦。”
    ……
    从此,老苗河寨里、苗河公社集镇上就多了一位穿军大衣,牵着大黄狗,走路一瘸一瘸的残疾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