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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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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童年: 土楼(二)

    这一次,福祥的爸爸说的是自己的“光荣历史”,还头头是道呢,跟平时的颠三倒四判若两样。
    福祥的爸爸是家里的老大。
    “你爷爷生了七个孩子,三个叔叔,三个姑姑。我从小就是家里干活的顶梁柱,什么活儿我没干过呢!14岁那年,你爷爷,要我牵牛,挑犁耙到田里去耕田。这也太残忍了吧?你可能会这样说。可你爷爷就是这样,他就眼睁睁地站在田埂边,抽起水烟。我能够跟他说,爸爸,这活我干不了,我不干吗?那肯定全吃上一顿大竹仔鱼的。我心里很害怕,他妈的,这头牛平时都很乖巧,我说往东,它不敢往西,今天咋了?吃了豹子胆吧!竟然敢跟我作对,我狠狠地鞭打它,它跑得更快,我跟不住,连人带犁摔倒在水田里,浑身是泥,狼狈不堪,大腿被犁碰了一下。还好,只是流点血,并无大碍。你爷爷立即摔掉那没抽完的水烟,赶紧跑过来,大声喊:‘你这只臭牛,还不快快停下来!’一手抓牛绳。你爷爷好想抽它一顿,可是那犁还在牛身上呢,何况牛也好像受了点轻伤。”
    福祥的爸爸又小酌一口,这酒是田老叔的儿子酿的,然后放在老三的杂货店。醇厚的酒味促使他陶醉地眯着眼,记忆的长河缓缓流淌。
    “你爷爷看我站起来,知道我并无大碍,大声地斥责我说,你不要命啊,万一牛跑疯了,你不是要被活活拖死。这么急躁,你以为像吃饭那样不用动脑筋呢。一上来,就想它听你的话,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你这就知道了,你爸爸有多辛苦,要养活你们七兄妹,容易吗?我以为你爷爷会让我休息一下,他老人家看我不成器,想亲自下马呢!哪知,我错了,我低估了你爷爷的残酷程度。他阴着脸说,没问题吧?我摇摇头。他说,继续,小心点,开始的时候不要太冲动,冲动是一切的祸根。”
    “说完,你爷爷把牛牵回来,帮我重新装好犁,系好绳子。我当时真的想哭啊,为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不用这么早就学犁田呢?”
    “我觉得好委屈。”
    “你爷爷啊,他就是这样一个无情、冷酷的人。现在想来,虽然能够理解他老人家的苦衷,可是总觉得他有偏心。”
    福祥爸爸又喝了一口,拿了几颗花生米,放在手里,往嘴里扔进了一颗。
    福祥本来不想听,因为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都快生茧。可这次,他发现爸爸很动情。几次想溜走,都被叫回来。无奈,只好抱着书本,听他罗嗦。
    “就这样,我14岁起,开始学会了犁田,以后你爷爷就让我替他下田。那年,我还在读初中呢#旱到读书啊,不是你爸爸爱夸下海口。当年,你爸爸的成绩也不赖……”
    以前,爸爸说到这里时,弟弟就反问一句,“爸爸,你的成绩这么好,为什么爷爷还要让你出来种田呢!”福祥的爸爸说:“你这孩子不懂事,我是长子,这是责任,知道吗?你二叔小叔,还有你的三个姑姑都小,能让他们出来种田吗?再说了,他们种得了吗?你看你小叔,一副文弱的书生模样,连锄头都不知道拿得起吗?还让他们出来呢!”
    爸爸接着说下去,“唉,都怪自己命不好!到松下市读初三时,有一次,想回家时,刚踏出校门,被一辆自行车撞到,掉到学校门前的那条小溪里。晕头转向,不省人事。血在水里流淌着,听我的同学说,那条小溪都染红了。你爸身体好,血多,流不完的。撞我的那个人害怕得浑身颤抖,一时不知所措。后来,我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的伤。伤好后,你爷爷到学校跟老师说,我不读了。我猜想,老师一定惊讶得要命,怎么可以不读,成绩这么好,太可惜,你们可要想清楚啊。你爷爷回来后只跟我说,我跟老师说你被自行车撞到溪里后,头脑撞坏了,读不了。
    我有些生气,不读就不读,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还要说我的脑子被撞坏了呢?我的脑子好着呢!
    你爷爷走后,我朝他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下,还攥紧拳头,真想痛打他一顿。可我没那个胆量,他一副放屎脸,我们七兄妹都怕他。”
    碗里的酒快要完了,福祥的爸爸又节省了呷了一口,皱起眉头。
    “你爷爷一直认为,读书没有什么出路。因为我们这个山村,自古以来,没有出过一名大学生。供一名大学生读书,要很多很多的钱的,我们读不起的。开始时,我不信这个理儿,后来听多了,也就信。这是我们村里的风水决定。村里的老人说,我们这个村是永远也出不了大学生。他们说,我们村被一座大山阻隔了,村后面那座风水山——后头山,走势特别好,龙山嘛,可是,这条龙没有龙头,村里的孩子想通过读书走出去,不可能的!”
    是这样吗?要是在以前,福祥可能会完全相信。可是现在,他有点半信半疑,田老叔不是还鼓励我们认真读书,将来才能走出去呢#蝴可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啊,难道他只是骗我们高兴高兴?福祥的心里有了一个谜。
    福祥终于开口,“别老说着昏话,真是这样?”
    福祥爸爸说,“你这块木头疙瘩终于肯开口。千真万确!这么多年,谁考上过大学呢?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都是以前,你敢保证以后也没有人考上吗?”福祥最看不起爸爸喝酒的浑样,特别是这个时候,他开始醉醺醺了。
    “你这屁孩子,还敢顶嘴啊!反了。我就敢保证,风水这东西,就是保证,你这屁孩子,是不是不服啊?读书没有出息的”
    福祥爸爸眼睛看东西开始模糊,他一只脚放在椅子上,整个人靠在墙边。眯着眼睛,头却不停地摇晃着,说话激动时,还使劲地、努力离开土墙,把身体坐直起来,可哪里坐得直。
    一会儿,他又歪歪斜斜地倚在土墙上。
    “要是你爷爷还在,你就可以去问他……可惜,他老人家走得快!”
    “你就不要再喝了,妈妈快回来。”福祥看着碗里还剩下一点。
    “怎么……你妈妈要回来……关我……什么事呢?”福祥爸爸说话吞吞吐吐,断断续续。
    “我……还……要……继续喝,再来一碗。”福祥的爸爸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手却老往饭桌上乱摸。
    福祥忙把碗筷拿开。
    “奇怪……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了……飞走了……还……是掉到……地上?”爸爸趴在饭桌上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