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凤从卧室走出来，面庞削瘦，脸色苍白，缓步穿过寂静的客厅，来到了阳台。
    她抬头，从楼与楼之间的缝隙向上望——天空，一轮月亮淌过灰蒙蒙的天河，像个疲惫的老妇人。
    阳台上，所有的花盆里都栽种着杜鹃，一簇簇血红的杜鹃花怒放，红得那么耀眼，刺痛了成月的眼睛，她伸出手去，正想拨开眼前的杜鹃花，从她的身后传来脚步声，铁观音默默地走近她的身边。她看着花，凄然一笑，低声说：
    “放心，我不会从这里跳下去！”
    他的心一阵酸楚，眼睛看着别处，小声道：
    “成凤——嫁给我，好吗？”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相信地问：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他转过头，仍旧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低地，看着她的脚，说：
    “你，嫁给我，好吗？”
    她转过身，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求证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娶我？你明知道我……”
    “是，我知道——我承认，我也害怕艾滋病，但是，我更害怕孤独，我已经厌倦了城里孤独的生活，心里一直盘算着有一天回乡下安度晚年——我老了，想身边有个人陪伴，一起喝茶，一起说说话！”
    “可是，只要你需要，会有比我好几千倍的女人，陪伴在你身边！”
    他的目光终于移向她的脸，直视她的眼睛：
    “老实说，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我只要你＃轰然，你现在病了，但只有这样，你才会死心塌地跟着我，回到乡下，安心地和我一起过着平淡安静的日子。”
    他的这番话让心如死灰的她重新看到了一丝希望，犹如一颗枯萎的种子，遭遇春雨，开始有了萌芽的欲望。
    曾经，年轻漂亮的她，怀着一颗不安分的心，追求荣华富贵，来到这繁华的都市，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尝尽了酸甜苦辣，她的心，已不再狂野，只想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平淡地度过余生。此刻，她和他两颗孤独寂寞的心，擦出了火花。他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开，望着他柔声道：
    “我愿意跟随你离开这里，一起回乡下生活！”
    铁观音和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她好似从暗无天日的囚笼中走出，找到了可靠的停泊港湾，无需向家人隐瞒什么，从此，她可以尽情地享受自由和阳光的生活，她如释重负，把头斜靠在他的肩头上，说：
    “在离开前，我想打个电话——告诉我的家人！”
    铁观音掏出了手机，递给了她。她接过手机，拨通了成婷的电话。
    在SUN酒吧，成婷和几位厨师正在忙碌着，热火朝天，整个厨房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鸡香味。
    一位传菜员手里拿着几十份菜单，大声喊着：
    “六号桌，咸香脆皮鸡，11号桌，琵琶吊烧鸡，十八号桌，盐焗手撕片皮鸡和玫瑰豉油鸡，十五号桌，白切鸡，五号桌，再来一碟江南醉鸡，还有二楼包厢的，隔水蒸鸡，姜葱霸王鸡……”
    成婷放在高高柜台上的手机铃声响起，但是，纷乱的叫喊声淹没了铃声，她只顾着埋头忙碌着。
    恰好，杨阳走进厨房，听到了，把她手机递到她的面前，提醒她说：
    “成婷，你的电话！”
    成婷抬起头，往身上围裙抹了抹一双湿手，接听了电话：
    “三姐，是你呀！什么？”成婷的眼睛立即变得潮红，“你要离开这里？什么时候走？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现在就想见你！快告诉我，你现在哪里？我马上过去见你！”
    成婷一边说，一边匆匆地脱下身上的围裙，对杨阳说：
    “老板，我……要请假！”
    “是不是你姐姐成凤有了消息？”
    “是的，她说要离开这里，我想和她见面！”
    “你有她的地址吗？”
    “有，她告诉我了，我现在就要去见她！”
    成婷边说边匆匆走出了厨房，杨阳跟随她的后面叫祝糊：
    “等等，我开车送你去吧！”
    成婷点了点头，冲他笑了笑：
    “谢谢！”
    “成凤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急着去见她？”
    “她在电话里说，她要离开这里，和她的丈夫，到乡下过平静的生活——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变了，过去，她不是这样的＃糊向往的是城市生活！现在，她竟然心甘情愿地回到乡下去！”
    杨阳伸出手搂住了成婷的肩头，第一次，他这样搂着她，她害羞地低下头，他看着她笑了笑，问：
    “你呢？喜欢这里的生活吗？”
    成婷望了他一眼，把视线投向窗外，远处的霓虹灯广告牌在不停地闪烁！
    “喜欢，我喜欢这里的文明和繁华，重要的是——这里有你！”
    杨阳俯下脸去，轻轻地，在她的侧脸庞上吻了一下，她娇羞的脸上飞起了两朵红晕，两人一起坐上了车。
    初秋的黄昏，白月神岛迎来了橙黄桔绿的丰收景象。成月和陈耀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默默地看着夕阳西下。成月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吗？我——今天去了一趟医院。”
    “怎么？你不舒服？”
    成月瞋了他一眼：
    “医生说，我怀孕了——已经有三个月。”
    陈耀惊喜地看着成月：
    “真的？你不是一直不想要孩子吗？我以为——我永远做不成爸爸了。”
    “人，是会变的——这几年的生活磨练，人变得成熟和现实，你不是也变了吗？”
    成月停顿了一下，感慨：
    “想当初，在城里时，我们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三天两头地为一些琐碎的事争吵不休，而在这里，我们每天的注意力和精力都放在农庄上，没时间和闲情吵架。”
    “这么说，当初我们的选择是对的＃轰然在这里发生了许多的事，风风雨雨，我们都挺了过来，我们的婚姻也经受住了考验，不容易呀！”
    “是不容易，所以——我打算离开这里，到城里去——”
    “什么？你还是要走？”
    成月肯定地点了点头，陈耀则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和这里的女人不同——你一直是个有梦想的女人，为理想而生活。这里的生活单调，每天，只想着把树种好，把鸡养大，盼着果树开花结果，盼着鸡和鱼长大，运出岛外的市场，赚到更多的钱，把农庄建得更好——这样的生活已经无法让你满足。”
    “你错了，我想和你一起离开这里——只是暂时离开这里——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不想看到顺顺的悲剧重演——我打算把小玲也带到城里去。”
    陈耀明白了成月所做出的选择，他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腹部，抚摸着：
    “是的，为了我们的孩子！孩子需要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那农庄交给谁打理呢？”
    “我们的农庄已初具规模，进入良性循环阶段，我想把它交给成香和成根打理。”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早！”
    “这么急？”
    “因为成凤来电话，说她认识了一位有钱的茶商，那个茶商对她很好，他们已经结婚，她决定跟随他回乡下生活！我和她好多年没见面了，很想和她见上一面！”
    “她什么时候离开？”
    “她只说过两天，所以，我得早点动身！”
    清晨，笼罩在白月神岛的迷雾消散，和外面的世界相通的那条羊肠小道不见了，代之的是一条刚铺好的宽敞道路，在道路的旁边，停着一辆长途大巴。
    成月、陈耀和小玲坐在那辆长途大巴上，成月坐在靠窗的位置，伸出头，眼睛潮红，对着车下来送行的成香和成根高声喊道：
    “我们还会回来的！”
    小玲也伸出小脑袋，则是一脸兴奋地向车下的妈妈挥手道别：
    “妈妈，等我放假了，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
    成香眼里闪着泪光，向车上的亲人招手，成根站在她的身边，也在不停地招手——大巴缓缓启动了，向着远方的城市奔驶而去。
    路两边的山林田野一闪而过，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地明亮起来——东边，红彤彤的太阳从一块乌云下探出了半边脸，万丈光芒，射过厚厚的雾气，绚丽的霞光染红天空。
    成月靠在车窗边，默默地望着窗外美丽的乡村晨景，前方的路在不断地向前延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