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之虚竹戏花丛: 第一〇二回 无涯子 传功
虚竹心里一笑,装作迷糊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问道:“老先生,该谁了?咦,我刚刚是不是下了一步了。那就是该你了,老先生!”说完话,还故作姿势打了一个哈欠,看上去倒真的象睡了一觉似的。
苏星河看了虚竹几眼,见他晃了晃脑袋,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心里的疑惑也消解干净。围棋讲究落子无悔,既然虚竹已经这么下了,那么苏星河也只好接着下去。他凝神又去瞧那方才落子之处,见那一块白子果然被杀个干净,不由得证了一怔。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然而虚竹这么看似“不经意”的一步落子,却大有道理。
这一子落下,杀了自己一大块白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之后虚竹便装作渐渐回神过来一样,初时还要细细思量一番才落子,到后来,他甚至不用自己去默记那下法,凭着自己如今的棋力,也大致知道怎么走。渐渐局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白棋由衰变盛,势头隐隐盖过黑棋,竟隐隐将黑棋一大块包围起来。若是苏星河不放,那块黑棋势必被吃,强盛转折,高下立判,若是他放开一条生路,白棋冲过去,到时候别有天地,黑棋也会输。
苏星河凝思半晌,笑吟吟下了一步,虚竹知道这后面一步如何下,想也不想,在下‘上’位七八路应了一着,看了看苏星河,呵呵笑道:“好像是成了吧!”
范百龄观棋已久,见虚竹破了这“珍珑”,不由得更是佩服他,在旁边叫了好。阿紫也在一旁拍手道:“姐夫好厉害!”她虽不懂棋,见虚竹齐声,脸上笑意盎然,便知道虚竹赢了,当然跟着高兴。阿朱和王语嫣、刀白凤心里各自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却又把握不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星河满脸笑容,拱手道:“小兄弟天赋英才,可喜可贺。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小兄弟解开这个珍珑,在下感激不尽。”
虚竹谦虚地笑了笑:“我这是误打误撞,全凭长辈见爱,老先生过奖,实在愧不敢当。”
苏星河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道:“小兄弟,请进!”
虚竹见这三间木屋建构得好生奇怪,竟没门户,心里恍然,这无涯子便在里面吧。却故意做出一副呆呆的样子,问道:“这个,在下如何进去?”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棋局上冲开一条出路,乃是硬战苦斗而致。
木屋无门,你也用武功硬劈好了。”虚竹道:“如此得罪了!”摆个马步,右手提起,发掌向板门上劈了过去。
那门板砰的一声碎裂开来,虚竹朝苏星河拱拱手,道:“老先生,我进去了啊!”丁春秋忽然大叫道:“那是本门门户,外人不能进去!”奈何他武功全失,想要阻拦,却断然不能够了。
苏星河看了看丁春秋,冷冷道:“你一个叛徒,也好意思自称本门弟子!如今我便来跟你算帐吧!”
虚竹进去,但见自己处身在一间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房中,这房竟然无门无窗,只有自己击穿板壁而进来的一个空洞。想来那无涯子便在后面了。
他走动几步,敲了敲墙板,就听到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问道:“是你破解了我的珍珑?”
虚竹应道:“正是在下!莫非你,便是,便是……”声音却显得有些惊慌,虚竹这演戏功夫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那声音道:“我这棋局布下后,数十年来无人能解,今日终于给你拆开,你还不过来!”
虚竹装作恐惧的样子,问道:“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声音哈哈大笑了三声,忽然又顿住,道:“我自然是人。快点,时机稍纵即逝,我等了三十年,没多少时候能再等你了,乖孩儿,快快进来罢!”
虚竹问道:“请老前辈指点途径!”那声音道:“你刚才如何进来的,现在也如何进来!”
“哦!”虚竹在不犹豫,一掌将那墙板击破,走了进去。虚竹一眼望将进去,饶是心里又准备,还是吃了一惊,只见里面又是一间空空荡荡的房间,却有一个人坐在半空。
却听那人说道:“唉,原来是个小和尚!唉,还是个长得不怎么样的和尚!唉!难!难,难!”连声感叹完,他又道:“小和尚你过来!让我在看看你!”
“我不是小和尚!我如今已经还俗,不再是少林弟子了!”虚竹说道,走过去仔细看着无涯子,见他身上有一条黑色绳子缚着,那绳子另一端连在横梁之上,将他身子悬空吊起。只因他身后板壁颜色漆黑,绳子也是黑色,二黑相叠,绳子便看不出来,一眼瞧去,宛然是凌空而坐。虚竹心道:果然如此!
他微微抬头,向那人瞧去。只见他长须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不由得说道:“前辈果然丰神俊朗,令在下佩服!”
无涯子见虚竹相貌平平,浓眉大眼,双眼炯炯有神,耳廓挺宽阔,方正脸,鼻梁高挺,脸上线条仿佛刀削出来一般,削挺有力,倒也颇英武不凡的样子,心道:唔,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也颇有英武之气,虽也不至于堕了我逍遥派名声,但面上终究是不好看!他颇为踌躇,于是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虚竹想了想,道:“在下自幼出家,没有俗家姓名,是以仍旧用在少林寺时的法号,前辈叫在下虚竹便是。”
无涯子想了想,道:“能解破我的棋局,聪明才智,自是非同小可,但相貌不够英俊,倒也颇令我为难。罢了罢了,你先给我说说,你是如何来到这里,和我那徒儿下棋的。”
虚竹此时心里也颇为踌躇,他知道无涯子当初传功的目的,便是为了让虚竹将丁春秋给杀了,为他报仇,其次才是寻找李沧海。若是自己给他说了实话,恐怕无涯子未必肯传功给他,说不定他自己出去找李沧海去了。虚竹凝神听了听外面声响,见听不到苏星河等人声音,因此便撞起胆子编造故事,说自己和函谷八友为了躲避丁春秋追杀而逃进谷来,机缘巧合之下将棋局破解,方才得以进入这木屋之中。其实他心里也颇为忐忑,生怕无涯子看破,因此装得越发恭谨有礼。
他心里隐隐有些愧疚,便暗自安慰自己到:我这是为了天下苍生作想,你把逍遥派交给我,一定让它发扬光大,到时候你也能够风光的去见逍遥派各位先师了,也算对得起逍遥派了。另外却有一个想法升起来:我是不是变坏了!
不过无涯子却不知道他心里如此多心思,见他对自己恭敬有礼,神色之间却隐隐有一股子傲气凸现出来,不由得暗自赞了一声:虽然长相平平,但是这内里气质倒颇为不凡,想了想,终究还是下不了最后决心,于是问道:“你如何破解我的棋局的?”
虚竹想了想,便说自己不过是应苏星河的邀请下棋,没想过要解开,中途不小心睡着了,却误落一子,误打误撞之下,竟然杀死自己一大片子,反而令局势开朗,最后凭借自己的棋力,勉强胜过了苏星河,得以破解了这棋局。
无涯子听罢,想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我本来是想让我那徒儿,广邀天下群雄前来破解这棋局的,奈何你误打误撞,机缘巧合之下,竟然破解了开来,也算你幅缘深厚,罢了罢了,如今我时日无多,也就干脆收了你吧!乖孩儿,还不跪下磕头!”
虚竹心里暗喜,恭恭敬敬的跪下来,咚咚咚咚的磕了四个响头,果然无涯子又道:“再磕五个,这是本门规矩。”虚竹应道:“是!”又磕了五个头。
那老人道:“好孩子,好孩子!你过来!”虚竹站起身,走到他的身前。
无涯子抓住他手腕,向他上上下下的细细打量。突然虚竹只觉脉门上一热,一股内力自手臂上升,迅速无比的冲向他的心口,他微微一笑,放开心神,任由那股内力在自己经脉里面畅通无阻。
“咦”,无涯子惊疑了一声,忽然厉声问道:“你哪儿学来的北冥神功?”
虚竹赶紧道:“弟子当初还是少林门下之时,当初同师傅他们前往大理办事,在无量山游玩时,不小心掉入一个山洞,在那个山洞里面学来的!”
无涯子浑身剧震,猛地抓住他衣领,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虚竹便将自己如何学到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还特别提到那尊玉雕像。当然他还是隐瞒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只说自己修练日短,又不敢胡乱吸人,因此内力不够。无涯子当时探得他内力不过一二十年样子,也不起疑,哪里知道他将内力尽数用易筋经散入四肢百骸去了。易筋经神妙无比,纵使无涯子再厉害,也查探不出来。
“天意啊,天意啊!”无涯子喃喃自语两句,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好,好,好!想不到我和小师妹有意留下的秘籍,竟被你所寻获,实在是太好了!”旋即他又黯然神伤,喃喃自语道:“想不到小师妹竟然恨我至此,竟然连我逍遥派也恨上了,远走他乡,还留下如此话语,可见我伤她之深。唉,当年是我太亏欠她了,唉,都怪我!”竟然沉浸在回忆里面,脸上神色变换,时喜时悲,不理一旁的虚竹。
虚竹见他这个模样,也不敢惊扰他,在那里忐忑不安的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无涯子才从沉浸中回过神来,摸了摸虚竹光头,道:“如今你已经拜入我逍遥门下,我便传功于你吧!”说罢,不等虚竹有任何反应,双手一挥,两袖飞出,搭上虚竹肩头。虚竹只觉肩上沉重无比,借势双膝一软,便即坐倒,假意慌张道:“师傅,你干什么!”
无涯子哈哈一笑,突然身形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筋斗,头上所戴方巾飞入屋角,左足在屋梁上一撑,头下脚上的倒落下来,脑袋顶在虚竹的头顶,两人天灵盖和天灵盖相接。一股热气便冲破他头顶百会穴,往他周身经脉中走来。
虚竹只觉脑海中愈来愈热,渐渐有头昏脑胀之感,脑壳犹如要炸将开来一般。这热气一路向下流去,过不片时,竟似忍耐不住,就要昏迷过去。便在此时,他福至心灵,脑中灵光一闪,登时运起北冥神功心法,将全身内力调动起来,沿着周身经脉作周天循环。
那股热气被他内力一引,登时冲破天柱、天牅、天容、天鼎、天突诸穴,进入他十二经脉和任督二脉,和内力混作一团,在经脉中沛然流转不休,磅礴的内力鼓胀改造着他的经脉,全身传来一阵阵的阵痛和麻痒,毫不难受。
虚竹赶紧抱元守一,收摄心神,全身心沉浸在这内力的疯狂增长当中,渐渐陷入沉寂之中。只觉得全身轻飘飘地,便如腾云驾雾,上天遨游;忽然间身上冰凉,似乎潜入了碧海深处,与群鱼嬉戏;一时在寺中读经,摇头晃脑,懵懵懂懂;一时又在苦练武功,但练来练去始终不成;一时和众女嬉戏调笑,欲提枪上马,却不得其门而入。正焦急间,忽觉天下大雨,点点滴滴的落在身上,雨点却是热的。
这时头脑却也渐渐清醒了,他睁开眼来,只见无涯子满身满脸大汗淋漓,不住滴向他的身上,而他面颊、头颈、发根各处,仍是有汗水源源渗出。虚竹发觉自己横卧于地,无涯子坐在身旁,两人相连的头顶早已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