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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爱,谁敢言说: 三十六 尾声

    小梁收到那份去尼萨考察语言的名单时有些惊讶。她甚至特意跑去杜微言办公室确认了一遍:“微言,你报名了?”
    杜微言从一桌的资料中抬起头来:“是啊。”
    “可是……之前你不是说要结婚了么?”
    “考察才两个月啊。”杜微言重新低下头,“没关系,不耽误什么。”
    “那我替你报名了。”
    “好的,谢谢了。”杜微言放下笔,又看了看屋外,五月底的天气已经透露着初夏特有的轻热。这种天气去西北,会不会被狠毒的太阳晒死?
    心底莫名的一动,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了上来,她喝了口水,努力不让那丝不安在心尖扩散开。
    前两天回到单位,第一眼看到这个通知,她就报了名。她承认自己有私心在,这种时候,出去一段时间,大概对他、对自己都是好事。她拨完电话给父亲,想了想,又打给易子容。
    电话那边顿了顿:“尼萨?那不是在西部?会不会晒伤?”
    杜微言的皮肤容易,不能暴晒,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去了再说吧。”杜微言想了想,“下班了我去买防晒霜。”
    这段日子杜微言并没有和他住在一起,下班的时候看到等在马路对面的身影,不禁一怔。
    易子容很快走过来,牵了她的手,扬起微笑:“不是明天下午走么?我陪你去买东西。”
    她竭力表现得轻松一些:“你不忙?”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佯装生气:“没什么比你重要,你不知道吗?”
    肉麻得杜微言哈哈大笑,她的表情生动,于是他的心情难以抑制的变得剔透明亮。
    喧闹的商场里,BA化着精致浓艳的妆,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吐气如兰:“,这款防晒霜很不错,防晒指数脯又清透,就算出汗也不会化开。而且可以当底妆使用。”
    杜微言在手背上抹了一些,用指尖抹开,有些迟疑的抬头问易子容:“你说是这款好,还是刚才那款好?”又抬起手问他,“你闻闻。”
    他俯下身,替她决定:“就这个吧。”
    很快的开了票,他便转身去付钱了。杜微言的目光落在专柜其他的护肤品上,随意的拿起一样看了看,BA微笑着和她搭话:“,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她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取了防晒霜,他们离开商场的一层,他半开玩笑的去摸摸她的肚子:“饿了没有?”
    那么多人,摩肩擦踵,她的脸微微发红,打开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样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男生帮女声提着包,又低声商量着去哪里吃饭不用等位。这么平凡,世俗到每个人都能有的幸福。
    最后还是决定去商场顶楼的一家湘菜馆。因为要等位,就拿了号码,服务生端了两杯水上来,抱歉的说:“还有大概三十分钟。”
    人来人往,他握着那杯水,黑色的眸子望向几乎坐满的餐厅,忽然无限怅然的说:“对不起。”
    杜微言愣了愣,笑意僵滞在唇爆几不可微的低下头去,恍若未闻。
    “如果当时我忍住了,如果我不这样一意孤行的出来找你,你大概是会像他们一样的吧?找一个爱你的男朋友,结婚,生孩子。他会陪你逛街、吃饭……”他的星眸中波澜欲漾,声音又低了几分,“可那个时侯我自私的想,那个人只能是我。”
    杜微言把头转向另一侧,许久,里边有一桌客人站了起来,于是服务生走过来说:“先生,有两人桌了。”
    她微微颔首,在他站起的瞬间,忽然有些用力的抓紧他的手,用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如果……如果我拒绝你,你会怎么办?”
    他的神色不变,只是伸手揽住她的腰,轻松的说:“回去,睡觉。”
    这样简单的答案,她的眼泪忽然止不住了,一颗颗的落下。仿佛断了线的项链,珠子一粒粒的缀在灰色的T恤上,又扑簌簌的滑落。
    服务生好奇的看他们一眼,又克制着将头转过去了。
    “哎哎,小丫头,别搞得我在欺负你一样。”易子容替她擦眼泪,一边低声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了。有的是时间呢。”
    她难得这样近乎不讲理,胡乱的自己伸手抹眼泪,抽噎着说:“本来就是你在欺负我。”
    大约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有人更是不掩好奇的从餐厅的角落探出头来,看得兴味盎然。
    这一辈子,杜微言大概也只失态了这样一次。她知道自己这样很任性,又丢脸,可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哭。
    那个时侯她被他逼得差点身败名裂,她没哭。
    那个晚上她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她也没哭。
    可是现在,她拽着他的衣袖,痛快淋漓的哭出来。
    她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他更是不在乎,只是揽住她的肩膀,轻柔的抚着她的脊背,一边用眼神示意服务生再等一会儿。
    她说:“现在你让我怎么办?万一我很老很老了,你还这样子,别人会说我老牛吃嫩草。”
    他哭笑不得,只能说:“你已经吃过一次了。”
    她说:“明天我去机场,你不许送我。”
    他说:“好。”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等我回来再告诉你决定好么?”
    他轻吻她的侧脸,柔声说:“好。”
    飞机降落在大西北,杜微言查看了行程表,排得非常满,马不停蹄,第二天一早就要穿过尼萨魔鬼城。
    杜微言行李带的少,除了工作要用的资料和电脑,就是一台佳能D5照相机。她的摄像技术很是马马虎虎,但是机会难得,相机虽然有些重,也一路背来了。
    吉普车行驶在荒凉的戈壁上,烈日当空,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手臂上,还是能将人皮肤晒得发烫。杜微言坐在窗边的位置,只能在身上搭了一件外套,头不时的磕在窗户上,昏昏欲睡。
    当地的导游忽然大声的叫醒了一众人:“看,那是戈壁上的景观之一,小旋风。和海市蜃楼一样,都是很奇特的。”
    杜微言迷迷糊糊张开眼睛,探了头往外看。
    烈日之下,空气像是被高温扭曲了,仿佛隔着一层不曾铺平的透明玻璃纸。
    一股小小的气流在不远的地方卷起来。像是路上见到的纤长白杨,轻盈的在沙砾上移动着,进退无声。
    透过小旋风,不算宽的道路尽头,她甚至看到了如水般的绸缎水面。
    “导游,那就是海市蜃楼么?”
    “噢,那就是。今天运气不错,能看到的都看到了。”导游说,“往前就是真正的魔鬼城了,里边的风蚀地貌非常壮观。休息的时候大家可以四处走动看看。”
    下车休息的时候,杜微言第一个跳下来,拉了拉遮阳帽,细软滚烫的沙子让踏出的每一步都感觉到奇异的松软。
    “别走远啊,休息活动一下,一会马上就要开车。”导游在身后大声的叮嘱,她听在耳里,笑着回头说:“知道了。”
    年轻女孩子的笑脸甜美可爱,即便掩藏在了大大的墨镜之后,也让导游愣了愣。而在几个小时后,他回想起这一幕时,又带了几分自责……如果当时陪着她一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故了?
    杜微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来的。她只记得自己在车上涂了防晒霜,拿着相机就去拍一个极像狮身人面像的雅丹风蚀巨石。
    看着很近的距离,她却走了许久。最后选了最佳角度拍完,又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发现方向不对了。想要去寻找来时踏过的脚印,却发现风沙一吹,脚印早就消逝得无影无踪。掏出手机,才记得这样的地方,是没有信号的。
    就连那块狮身人面像的巨石都找不到了。她无力的扶着遮阳帽,大脑在这瞬间一片空白。
    西北的天色暗得晚,可是倏然而至的黑暗,让气温骤降。
    墨蓝天空如同天鹅绒的的厚布,用银丝绣上了闪烁的星子,一勾弯月分外清冷。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杜微言裹着那条薄薄的外套,却再也分不出精力欣赏如斯美景。她坐在沙地上,抱紧了膝盖,饥渴和寒冷,无休无止的涌上来。
    她有些麻木的想,会有人找到自己么?
    爸爸会担心么?
    莫颜呢?
    莫颜……她一遍遍的想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样就会给自己勇气。
    两天后。
    魔鬼城中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巨石,褐黄色,被黄昏的阳光一扫,又带了一种血红的铁锈色。杜微言知道这种时刻她不能躺在那些yīn凉的巨石底下。这些没有成岩的沉积层看似无害的静静矗立着,可是一旦垮下,只要一瞬间,没有人能逃过。
    嘴唇已经开裂了,有一滴血珠蹦出来,瞬间就被沙漠的高温给蒸发了,在唇上结成极薄、又泛着腥气的血痂。
    或许真的会把命留在这里吧?她无力的想,唇角轻轻一动,嘴唇又是一阵撕裂的痛楚。她慢慢的坐了下来,身子底下的沙砾烫得可怕,隔了一层衣料,自己的肌肤仿佛都被烤熟了……她毫不怀疑真的会有人在这样的地方被晒成肉干。
    而这时,还有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一条蛇。
    造物主总是这样神奇,在这样酷烈的环境下,也有生命力顽强的动物存活着,并随时向入侵者亮出獠牙。
    它在离自己两三米的地方,高高的昂起蛇头,细长的蛇头吞吐间,仿佛是一个精密的仪器。杜微言回忆着那些急救常识,她要镇静,尽量不要移动身体……可那条涩似乎还在缓缓的靠近,s型的身躯后留下了淡淡一条白涎痕迹。
    “莫颜……真对不起……”杜微言将目光从那条蛇的身上移开,挪移到那轮看似永远不会落下的太阳上,心底喃喃的说,“对不起,你等了那么久,可还是会让你失望……”
    或许这就是生命即将终止的前一刻吧。
    很多事不可遏止的从脑海里浮现出来,他的话,她的躲避,他貌同的命运……
    如果她还能活着回去,她会告诉他,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傻的事。十年也好,一辈子也罢,只要他们愿意在一起,她再也不会介意什么。
    晕眩感铺天盖地的将自己席卷之前,她有些恍惚的想,莫颜……很久很久之后,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呢?
    嘴角渐渐的凝出了笑意,再见的时候……大概你还是能一眼认出我的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蓄势待发的蛇并没有立刻攻击她。
    而远处似乎传来了动静。
    杜微言勉力眯起眼睛,看着有一个黑点从很远的地方向自己这个方向疾驰而来,带来了人类世界特有的机器声音。
    ——会是有人经过这里么?或者是来找自己的人?
    一颗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的日光下,一道颀长的人影极快的向自己奔来。
    那个人影,她不会认错的……一定是他!
    能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庞之前,她面对着毒涩每一分每一秒,神经都如同在文火上煎培。
    他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她,微扬了声音喊她的名字:“微言!”
    许是这样的声音惊动了那条涩它扬了头便扑过来。
    杜微言早就没了多少力气,大惊大惧,种种激烈情绪过后,更是浑身无力,只能撑着身体往后仰了仰,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只是预想中尖锐牙齿穿过肌肤的痛感,却并没有感受到。
    在这样的瞬间,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只知道他已经将她完全遮蔽在自己修长的身体之下。
    熟悉的草木香气不深不浅的笼罩住她,她在他怀里,克制不住的落下眼泪,又慌乱的大声提醒:“有伞”
    易子容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低声安慰她:“没事。不会来咬你。”
    他只穿了一件海蓝色的衬衣,抱紧她的时候,胡渣密密的扎过她的脸,以此来向她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感。
    她靠在他胸口,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擦着脸颊流下的时候,热辣辣的发痛。
    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勉力深呼吸了一口,才说:“先别哭。我们回车上去。”
    他先站起来,又慢慢的俯身拉起她,起身往那辆吉普车走去。
    杜微言惧怕的看了看周围,那条蛇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跟着他走出几步,才察觉出几丝异样,他的后背正中……那两个细细的小口子——是蛇咬的么?
    她低呼出声:“莫颜……”
    吉普车就近在眼前,可他的脚步越来越缓,最后慢慢的蹲下来,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膝上。
    “莫颜!莫颜!”她大声的喊他名字,“你怎么了?是被蛇咬了吗?”
    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他知道自己是被蛇咬了,可是怎么回事?他本该不惧怕这些的啊?他不老不死,只要他愿意,只要他不将力量封印起来,他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
    他抬头看着她狼狈且惊慌的脸,视线忽然变得迷糊起来。他想伸手去安抚她的脸,明明那么近,可力气仿佛被抽走了,连手指都不能动——
    “莫颜!”她绝望的去拍他的脸颊,“你究竟怎么了?”
    他想告诉她:“去车上呆着,车上有定位系统,会有人来找过来……”
    可他没法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看到的只是重叠的光影,直到身后突如其来的传来一声巨响——
    杜微言眼睁睁的看着他身后的那块被风蚀成蘑菇形状的巨石倏然间倒塌下来。
    她想都不想,伸手就要把他抱在怀里。
    可是晚了一步。
    他似乎忽然有了力气,手臂一带,狠狠的将她的身体推在了一旁。
    尘土飞扬,蓦然间遮住了一切视线。
    “什么是永恒?”它喃喃自语,“我好像找到答案了。”
    巨石砸下来的那一瞬间,时间忽然停滞。
    自从它藏匿在自己的眼眸中后,莫颜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它的声音,哪怕他长睡不醒,它亦不曾催他。
    “年轻人……我找到答案了……我想我可以离开了。但是你现在,要不要我离开呢?”它轻轻叹了口气,“继续不老不死,还是赌一把,这次你能不能活下来?”
    它在逼他选择。
    如果它离开,他将重新成为普通人。被毒蛇咬伤,被巨石掩埋,生存下去的机会渺茫。若是它不离开,他依然是神,黑眸的神,无所畏惧,不生不死。
    凝滞的时间在这一刻有了轻轻的断层,莫颜仅有的意识里,竟听见她断断续续的呼喊声。
    很轻,却像是薄薄的糖片,粘在心口的地方,就再也擦洗不掉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如释重负:“你走吧,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你确定?”
    他不再说话。
    它沉默了片刻,叹气说:“祝你好运吧,年轻人……这么久了,谢谢你。”
    仿佛有一缕清风散开,嗤的一声,从厚实的土层中弥散了。
    几乎在瞬间,那些尘封已久的感觉蓦然间回来了。淌不尽的时光长流中,他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的痛楚。麻痹,窒息,碎裂……他强迫自己清醒着,可是却连眼睛都无法睁开,直到陷入黑暗之中。
    尾声
    救援队赶来的时候,立刻有人看见了那个失踪近三天的女子。她跪在土堆爆用双手挖开那些碎土,指甲已经磨碎,鲜血干涸着沾在指尖和砾石上,早已成了一种狰狞的褐色。
    被埋在土中的男子气息微弱,俊美的脸上死气沉沉,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生气。
    医护人员将她送回车上,她犹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
    杜微言大多数时候处在昏昏沉沉中,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尼萨魔鬼城,病房通透明亮,这是在省会的中心医院里。
    护士过来测过她的体征,听见她嚅动着干裂的唇,吃力的问:“他呢?”
    一直守着她的同事踌躇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那人是杜微言的男朋友,千里迢迢赶来找到她,没有人不被感动。可那个样英俊的年轻人,如今躺在重症病房里昏迷不醒,西北的医院却没有相对应的抗蛇毒血清。
    杜微言不管不顾的要站起来。他们只能扶着她去易子容的病房。
    他受的伤远远重于她。因为被碎石砸伤,头上包扎着厚重的纱布,许是缠得太紧,瘦削的脸颊看上去有些变形。
    她怔怔的看着他,想要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却终究只是握住了他还在挂点滴的手,彼此的十指缓缓交扣,直到再无缝隙。
    她慢慢拂过他的手背,甚至能感受到那根冰冷的针就静静的埋在他的肌肤之下,淤青,伤痕,针孔,通通都在,没有消褪。
    “你是怎么了莫颜?”她无声的说,“之前都是在骗我么?你不是不会死的么?”
    他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的躺着。
    阳光从百叶窗里落进来,金色层层染染的铺叠在他的眉骨上,高峻与深陷之间,yīn影浓浅不一的交错。
    她茫然的转过头去问护士:“他会死么?”
    护士勉强笑了笑,安慰她说:“他们已经在和南边的医院联系了。血清只要在三天之内送来……会没事的,放心吧。”
    “现在已经是第几天了?”她有些麻木的问。
    “第……第二天。”
    杜微言默不作声的转过脸,将他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依然是温热的感觉。可是他的手无力的往下垂,她不得不用力托着,才没落下来。
    如果是以前,他的掌心会微微的蜷起来,弯成一个恰好适合她脸颊的弧度,这样就能将她捧在手心。
    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渐渐的渗透进了他掌心的纹路中。杜微言侧头,轻吻他的掌心,夹杂着咸热液体的味道。
    她的视线有些无措的掠过这个房间,直到目光无意识的落在病房一侧的挂钟上,一分一秒的流逝,不为谁特意停留。
    “小杜,你还是回病房去吧。”同事好心的劝了一句,“他醒来了,会有人马上通知你的……”
    “不。我要在这里等着。”她固执的,恸哭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安宁,“他醒来会愿意看到我在这里。”
    同事也知道原本这次出差回去,他们是打算结婚的,于是沉沉的叹了口气,不再劝什么了。
    十五个小时之后,终于从广州空运来救命的药物血清。
    杜微言看着医生取出能淡黄的液体,紧张得声音都发抖了:“过了三天了,医生,会有影响么?”
    医生小心的将液体缓缓的推入他的体内,良久,才说:“看看吧,毒素不能清除的话,可能会有后遗症。”
    这一觉绵长而深厚,让易子容在潜意识中不想醒过来。疼痛、麻痹,让他觉得昏睡不失为一个躲避的好方法。
    只有手心始终是温热的,仿佛捧着一团小小的文火,舒服的炙烤,又似乎不屈不挠的在提醒着他什么。他不得不逼自己睁开眼睛,尽管睁开眼睛这个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于是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他很熟悉的手。
    记忆中这双手指节纤长,指尖圆润。
    如今却布满了交错的伤痕,十指都缠着绷带……他困惑的慢慢抬起头,望向床边的人。
    她紧张的盯着自己,紧紧的咬着下唇,努力的在忍住不要大哭出声。
    易子容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眉宇间淡淡浮动着轻松,温暖得不可思议。
    片刻后,他很突兀的开口问她,唇酱起一丝笑意:“你是谁?”
    杜微言微微张开了嘴巴,连眼睛都瞪大了。
    眼泪瞬间被逼了回去,她试图说出话来,可挣扎到最后,转头望着医生:“医生,毒素留在体内,会让人失忆么?”
    医生也是愕然,半晌,才说:“我来检查一下。”
    她还没有回过头,身体却落在一个极暖的怀抱里,他不顾自己手上还插着针,坐起来,将她侧抱在怀里。
    薄唇恰好贴着她的耳朵,仿佛要将她的耳垂含在口中。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把你忘了?”他低低笑起来,她紧张的样子让他觉得心情大好,玩笑也是恰如其分,“好不容易等到今天,突然失忆,那就太亏了。”
    杜微言僵直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任他将自己圈在身前,一颗心慢慢的落回原处。
    后怕、狂喜、内疚……接踵而来,这一刻,杜微言分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紧紧抓住他的小臂,放声大哭。
    病房里其他人都悄声退了出去。
    只有他们,他抱着她,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耐心地抚着她的背,直到她渐渐平复下来,呼吸声不再此起彼伏,不再交错而过。
    “对不起……我早该答应你的。”她顿了顿,“是我不好。”
    他听到这句话,眸色中浸满了笑意。
    她诧异的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沉黑如墨。深棕的琥珀色,莹润流转。
    杜微言忽然很想知道——
    “你后悔过么?”
    “后悔?”男人幽深的目光中滑过不可思议,“我从来没觉得后悔。”
    她定定的望着他,又要落下泪来。
    他一字一句,只是为了让她安心:“就算为了这一刻,我也觉得值得。”
    “什么是永恒?”
    他也找到了答案。
    不过如此。
    爱即永恒。
    哪怕它不可言说。
    【正文完】
    番外最浪漫的事
    “微言,你看看这个新闻。”小梁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感叹,“现在这个年头,小三真的太猖狂了啊。”
    杜微言扫了一眼,又是结发夫妻抛弃糟糠,另寻新欢。
    实在是审美疲劳了,连评价的心思都没了。
    “唉,你虽然新婚,可是你家那位,也要看紧啊。”小梁半开着玩笑,“我决定以后都要对我男朋友查岗……”
    “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抛弃妻子呢?”杜微言十分突兀的问,“真想不通。”
    “切,还不是觉得外边的小姑娘年轻漂亮,看不惯家里的黄脸婆了呗。”
    “这样啊……”杜微言点了点头。
    从食堂出来,杜微言的手机响起来。
    她盯着号码许久,终于还是接起来,声音有些冷淡。
    “怎么?”
    “下班我来接你吧?”他的声音很轻松,似乎全然忘了昨晚的争执。
    “不要!”她狠狠的回他,“你去应酬吧,唱歌喝酒,随你的便。”
    “微言……”
    杜微言还不解气,低声咬牙切齿:“老不死的……”
    电话那边愣了愣,半晌说不出话来,停顿过后,突然又笑出了声。
    她威胁他:“你再笑!”
    “我在笑我自己啊,真的老不死了。”可以想见他微勾了唇角,眸色清亮,“好了,解气了没有?”
    她不发一言,把电话挂了。
    小梁在她身爆目光怪异的盯着她看。
    杜微言才觉得尴尬,笑了笑,随意扯了话题聊开。
    下班的时候,他早早的将车停在她单位门口,一见她出来,吹了声口哨:“微言。”
    杜微言拉开车门坐进去,板着脸望向窗外,没有说话。
    他趁红灯的时候去揽她肩膀。
    “昨晚不适意不接你的电话,真的没听见。”
    她哼了一声。
    他掠过她一眼,又收起了那丝漫不经心的笑意。
    “微言,我不能像以前那样了。什么都不用管,就能搞定很多事。”他忽然叹了口气,“应酬什么的必不可少。我知道昨晚你等了很久,对不起。”
    她一愣,因为这样一句话,忽然心里有些难受起来,于是转头看着他。
    因为做过手术的关系,一两个月过去,他的头发依旧不算长,短短的发丝却越发衬得面目清晰、轮廓峻然。
    他继续说:“你是不放心我么?”
    她是不放心他么?杜微言忽然说不出话来。他见过她最丑的样子,最自私的样子,可他对她,一如既往。
    似乎从哪里见过这样一句话:爱一个人,是要见过TA最丑陋的一面后,还能义无反顾。
    永远都是他在包容自己,尽管他知道她在任性。可他甘之如饴。
    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杜微言觉得有些赧然,脸上的表情渐渐的柔和下来。
    车子开上高架,恰好是黄昏。
    可以看到整个城市的天空,湖蓝色慢慢的凝泽,瑰丽炽烈的橘色细细渲染开,最终连云雾都沸腾起来,沾得眸色熠熠发亮。
    车里很安静,只有音乐声很清幽的传来,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
    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
    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他看看她若有所思的侧脸,倏然之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我答应你,以后晚上的应酬尽量都推掉,好不好?”
    生死之后,他只剩下她,何必把时间浪费在别的事物上?
    再俗气不过的歌词——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这样平凡的一件事,有**毛蒜皮,也有柴米油盐,他曾经以为他做不到。
    可如今,他这样期待以后的每一天。他们慢慢携手变老,在某一天,一个大概会比另一个早一些离开世界。然后在红尘轮回中,他等她,或者她等他。
    他微微勾起眼角,一侧头,几丝瑰丽的晚霞落在他眸色深处,一眨眼,恰好掠到她的笑意。
    此刻心有灵犀的一点默契,不经意间的万千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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