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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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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愿(高干): 42-45完结

    第四十二章
    许是在藤椅上坐的久了,钟其秀站起身,用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说了声:“今儿太阳真大……”然后就猝不及防地倒下了。
    宁清呆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手中的剪刀“啪嗒”一声掉在脚边,踉仓地奔了过去。
    听到她的呼救声的钟磊很快赶了过来,抱起钟其秀匆忙送去了医院。
    等待检查结果的过程是漫长的。
    宁清突然想起那年她在手术室外面,父亲躺在里面时的绝望场景,难道历史又要重演?宁清悲哀地垂下头,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指尖深深地陷入手心里。
    旁边的钟磊脸色同样凝重,紧紧抿着唇,靠在医院冰冷雪白的墙壁上,一动不动。
    因为之前医生嘱咐过不能让宁锦程再受重大刺激,所以钟磊跟宁清两人没让他跟过来,只说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去通知他。
    得到消息的钟晶钟淼已经陆续赶了过来。这么多年来,钟家少有人病倒,安逸太久反而更容易乱了阵脚。钟淼急得团团转,就连一向冷静淡定的钟晶也白了脸。
    急诊室的红灯终于灭掉的时候,几人团团将走出来的医生围住。
    为首的医生摘掉口罩,脸带凝重:“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请跟我到办公室里去说。”
    四个人一起应声:“我们都是。”
    医生环视他们四个:“那好,都跟我来吧。”
    办公室里,医生抚了抚鼻梁上的眼睛,语气很严肃地道:“你们家属需要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我们刚刚给患者做的初步检查结果是,rǔ腺癌,具体情况还要做血样和切片检测。”
    癌?!
    四人一起僵住了,宁清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心情如同当年听到医生宣告父亲成为植物人一样。
    钟磊垂着头看不清楚脸色,但是眉间凝结成的川字深刻得像刀割出来的线条。
    钟晶钟淼已经完完全全的愣住了,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整个办公室里都弥漫着悲痛低沉的气氛。医生见惯了这种一时接受不了打击的家属,体贴地保持安静,最后才道:“我们会尽快安排检测时间的。”
    钟磊从各地请来多位资深教授和妇科专家,但是几天后的检测报告并没有满足他们的祈祷:钟其秀的病确认为三期rǔ腺癌,而且腋下的12个淋巴结中有8个都已经转移了癌细胞,针对这种情况,专家的会诊结果是先做切除手术再进行放疗和化疗,其中癌变严重的左rǔ需要全部切除,右rǔ状况虽然较轻,但依旧不容乐观。
    本来钟家人还准备在钟其秀面前隐瞒她的真实病情,但是切除手术必须要经过本人的同意,众人沉默了之后,宁清站起身:“我去跟秀姨说吧。”
    钟晶第一个反对:“你?你办事我们能放心么?还是我去。”
    “大姐,”钟磊叫住她,“让清清去吧。”
    钟晶个性一向果决,办事直白利落,说话也从来不讲究委婉,钟磊只怕她进去万一选择了开门见山的方式,姑姑可能承受不了。
    宁清在病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的钟其秀已经醒了,旁边一个护士正往她手背上擦着碘酒,然后扎上输液的针头,针尖刺进静脉的那一瞬间很疼,但是钟其秀始终面带微笑,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宁清鼻子一酸,然后迅速强迫自己忍住悲伤,走到病床前坐下。
    “秀姨,”宁清好歹也算是半个学表演的,伪装过的声调很自然,“您那天晕倒可把我们吓坏了,尤其是钟磊,脸都白了。还有我爸,上午刚来看过您,下午又嚷着要过来,刘妈好不容易才把他劝住在家休息。”
    钟其秀眼底闪过一抹心疼:“让你们担心了。”
    “秀姨,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宁清握住她的手,“秀姨,其实不仅钟磊把你当母亲看,您在我心里也跟亲生母亲一样。我妈妈走的早,爸爸又经常不在家,这么多年来要不是您照顾我,我也不可能会健全的长到现在。那天看您突然晕倒,我吓得心脏都要飞出来了,害怕您会像我爸那样,又把我扔下不管了……”
    宁清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钟其秀替她擦了泪,笑道:“怎么哭了?从前你爸还没醒的时候,你就经常背着人哭,我那时候还纳闷怎么女孩家的眼泪能有这么多,后来还跟你爸说指不定他就是被女儿给哭醒的……”
    她的话让宁清破涕为笑,又温馨又伤感。
    “所以说秀姨您要赶快好起来,不然我又得哭个没完了。”
    “生病哪有说好就好的,这人可左右不了自己的健康。”
    “能左右的啊。”宁清握紧她的手,“只要您配合医生做治疗,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配合?哪儿那么容易啊……”钟其秀喃喃道,然后看了看宁清:“你去把主治医生叫来,我跟他谈谈。”
    宁清一愣:“秀姨,你……”
    钟其秀朝她笑笑:“没事,秀姨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只是还有几个症状要向医生反应一下,你不用担心的。”
    宁清不疑有他,出去跟钟磊等人商量了一下之后,叫来了医生。
    病房里钟其秀跟医生的交谈足足持续了一个小时,等在外面的人心焦不已,就在钟淼正准备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病房门开了,医生神色凝重地走出来。
    “医生,什么情况?”钟磊上前问道。
    医生的表情有丝疑惑:“你们已经把病情跟病人沟通过了吗?”
    宁清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
    医生更加疑惑:“可是病人明显已经知道了。”
    几人大吃一惊:“怎么会?!”
    钟磊追问道:“那我姑姑说了什么?”
    医生遗憾地摇摇头:“病人不同意做切除手术,但是癌细胞已经扩散,只靠化疗根本没办法消除肿瘤,拖下去只会越来越严重。病人态度很坚持,我暂时没有办法说服她。你们家属还是多给她做心理建设吧,这种病,早一天治疗,康复的几率就大一点。”
    “可是我姑姑又不懂医,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病情?”钟淼不解地问。
    “其实rǔ腺癌有很多明显的状况,比如说可以直接触摸到的肿块,而且伴随疼痛和出血情况等等,可能是病人根据自体的这种表现判断出来的。”医生推测道。
    身为家属的他们尚且不能一下子接受这样的病情,可以想象钟其秀在半怀疑半确定的情况下会有怎样的绝望?四人盯着病房门,神色更加凝重。
    送走了医生之后,钟晶直接向宁清发难:“姑姑这种程度的病,连她自己都已经能确诊了,怎么你们天天跟她生活在一个家里,就一点也察觉不到?!亏你爸还是她同床共枕的丈夫呢?!”
    “我不知道……她每天看起来都很好,除了这次晕倒……”宁清红了眼圈,心里也是自责的。
    “大姐,姑姑想隐瞒的话自然不会让任何人看出异样,这也不能怪清清和她爸啊?”钟淼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大姐,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劝姑姑接受手术,其他的就不要管了。”钟磊也道,他掏出手机:“我去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赶快抽空回来一趟。”
    钟晶不甘心地瞪了宁清一眼,接着担忧地看向病房门。
    正巧有护士进去送药,出来的时候说道:“病人想请宁清小姐进去。”
    几人的眼神同时看向宁清,钟磊握了握她的手:“进去吧,不用太大压力,怎么劝姑姑我们再想办法。”
    宁清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钟其秀依旧脸色安详,见她进来甚至还笑了笑:“医生都跟你们说了?”
    宁清苦涩地点点头:“秀姨,您怎么会……”
    “……其实秀姨也是没几天前才确定的,之前一直以为是太累了没休息好,所以才有一些rǔ腺增生的小毛病,没想到有一天夜里突然被疼醒,无意中居然摸到那么硬的一块……”钟其秀闭了闭眼睛,“第二天我自己查了资料,查到那么多跟我相同的症状,才不得不相信。……这种病,对于女人来说,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所以我假装瞒着自己,也瞒着你们……”
    “秀姨,”宁清已经泪流满面,“您何苦呢?医生说可以治疗的,而且康复的几率也很大,还有很多治疗成功的案例的。”
    “治疗?”钟其秀苍凉地笑笑,语气无比决绝:“那种全切的手术,我死都不会接受。”
    “秀姨……”宁清听到那个可怕的字眼,脸色立刻苍白起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劝。
    钟其秀显然把女人的尊严看的比性命重要的多,而且全切手术的确超出了女人可接受的底线。
    “别难过,”钟其秀反而安慰着宁清,“秀姨一点儿都不遗憾,与其下半辈子痛苦的活着,还不如这样完完整整的渡过以后的日子。”
    “秀姨,您还是听一下我们这些小辈的意见吧,您现在还很年轻,还有很长的路可走,手术不是要剥夺您的健全,而是要弥补您的健康,而且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考虑一下我爸啊,他的身体刚刚好转,怎么可能接受的了您再倒下去的消息,没什么比您活下去更重要了,我们都离不开您!”她越说情绪越激动,想到秀姨不接受手术的后果,脸色更是惨白惨白的。
    病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钟磊、钟淼和钟晶依次走进来。
    “姑姑,清清说的对。”钟磊沉声道,“在我们眼里,没什么比您活着陪我们走下去更重要,再说您舍得撇下我们吗,二姐跟我都还没成家,依依和双双还那么小,姑父的身体刚刚才有起色,您作为主心骨,要是真有点儿什么事,我们这两个家庭可就要垮了。”
    “是啊,姑姑,您还记不记得以前我爸不同意我学美术的时候,您曾经跟我说不管后面的路有多艰难都得走下去,因为走完这条路才是完整的一生。我现在都牢牢的记住您的话,您怎么给忘了呢?”
    钟晶也上前一步:“姑姑,家里两个小丫头还等着您回去教她们弹钢琴呢。”
    一番温情攻势让钟其秀暂时无言以对,闭上眼睛,摆了摆手道:“你们都先出去吧,我累了……”
    众人对视一眼,安静地退了出去。宁清在踏出门口的一瞬间回头看了看,只觉得病床上钟其秀的身影孤独而又迷茫。
    宁清跟钟磊商量了一下,不打算再隐瞒父亲关于秀姨的病情了,因为作为秀姨的丈夫,没准父亲才是说服秀姨解除对手术心理芥蒂的关键。
    心情沉重地回到宁家的时候,宁锦程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见女儿和准女婿进来,笑意有些勉强:“回来了?你秀姨怎么样了?”
    “好多了。”宁清只说了这一句就说不下去了,垂下头不让父亲看见自己快要涌出来的泪水。
    钟磊上前一步挡住她:“爸,我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您听完之后别激动,什么事都有办法的。”
    宁锦程出乎意料的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而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关于你姑姑的病吧……你说吧,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他的语气乍一听很平静,但是紧握的双手以及手背上现出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
    “爸,姑姑她是……rǔ腺癌,不过您别难过,医生说治愈的几率还是很大的,但现在的问题是姑姑不愿意接受手术,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宁锦程听完钟磊的话久久没有动,脸上说不清是悲痛还是震惊,嘴唇颤抖了几下都没有说出话来。
    宁清担忧地凑近,抚着他的背问:“爸,您没事吧?”
    宁锦程摇摇头:“没事。”他的脸色相当不好,但是精神还是正常的,他摊开一直握着的手掌,露出躺在手心里的维生素药瓶:“这是我早上发现的,原来里面已经被换上了止痛片。……我早该发现的。”他的眼底有着浓浓的自责。
    “爸,你别这样。”宁清也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药瓶。
    宁锦程放下药瓶,站起身:“你们先等着,我去换件衣服,咱们一块去医院。”
    宁清看着父亲瞬间好像苍老了好几岁的背影,止不住的一阵心酸。
    钟磊揽住她的肩膀:“放心,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比咱们想的要坚强。”
    两人在客厅等了很久都不见宁锦程出来,宁清心里一紧,慌张的跑到父亲的卧室面前,然而刚把门推开一条缝就愣住了,房间的窗帘掩着,壁灯也没有打开。父亲正垂头坐在床边,偶尔抬起手抹把脸,即使宁清看不清楚,心里也明白父亲是在流泪。
    除了母亲去世那一年,这是宁清第一次看到父亲流眼泪,她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哽咽出声,心里却麻麻的,针扎一样疼。
    身后有人将她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反身扑入那个她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xiōng膛,恣意地释放满腔的悲伤。
    宁锦程到医院的时候,钟其秀刚刚睡着,他轻轻的在床边坐下,将钟其秀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放进被子里面,然后隔着棉被握住。
    宁清和钟磊见状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悄悄将房门掩上。
    医院后方的草坪是这个苍白的地方的唯一一抹亮色了。有护士搀扶着神色萎靡的病人来回走动着散步晒太阳,还有青春洋溢的义工正陪着一群小病友做着游戏。
    宁清坐在长椅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旁边的钟磊讲着电话,正调动所有的关系寻访这妇科方面的名医。
    良久,挂掉电话的钟磊听到宁清略显空洞的声音:“以前我来看完爸爸,总喜欢一个人安静地来这儿坐一会儿,因为这是医院里唯一没有消毒水味的地方,比病房里热闹多了。”
    “我知道。”钟磊看着她,“那时候你在这儿坐着,我就在不远处看着,等你要站起身的时候,我再提前走开。”
    “怪不得我每次走出医院都能看见你在门口等着。”
    “那当然,烈女怕缠郎,只要看得严跟得紧,就没有娶不着的媳妇,这招还是姑姑教我的。”
    提到钟其秀,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宁清想起病房里的父亲,突然问道:“如果我也得了这种病,你愿意让我做手术吗?”
    钟磊刚要回答,就听她补充道:“我要听你真实的想法。”
    钟磊看着她的眼睛:“那如果我瘫了瘸了,躺在病床上全身上下都不能动弹了,连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你会想让我安乐死吗?”
    “当然不会。”宁清毫不犹豫。
    钟磊笑笑:“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他握紧她的手:“你不用多想,要对你爸有信心,也要对姑姑有信心。”
    宁清靠在他的肩头:“其实秀姨会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美了一辈子,优雅了一辈子,现在要接受这样的命运,换谁都不会干脆的妥协。”将心比心,如果是她是当事人,面对一边是女性尊严一边是生命的选择,她一定也是无比犹豫的。
    钟其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睁开眼就看见丈夫坐在床前,见她醒过来,低声问道:“醒了?饿不饿?”
    钟其秀摇摇头,在他的帮助下坐起身, 背靠着柔软的枕头,拂了拂头发道:“怎么又来了?医生不是说这几天湿气太大,建议你不要经常出门吗?”
    “你不在家,我自己待着也没意思,过来陪陪你也好。”
    钟其秀凝视着丈夫平静的脸庞,有些苦涩地问道:“清清都跟你说了?”
    宁锦程不见神色有变:“你早应该告诉我的,咱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有什么不能一起扛的。”
    “别的事我肯定不会瞒你,可是这件事我要自己做决定,你也不用劝我,我是女人,我知道对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钟其秀一向温和的脸上罕见的带了果决的气息。
    “阿秀,”宁锦程握住她的手,“你除了是一个女人之外,还是一位妻子,是孩子们眼里的母亲,决定权是在你,但你也至少听一下我们的意见。我并不认为身体不完整就是尊严不完整,你看那些没手没脚的人,照样活得很幸福很快乐,更何况即便是做了手术,你以后也还是可以弹钢琴,办演奏会,你可以活得跟现在一样圆满,区别只是你经历过一场致命的疾病,但你选择战胜了它而已。”
    他顿了顿,看了看钟其秀的脸色:“当年清清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很自责,医生说她的病因是忧虑过度,也怪我当时醉心工作,没有好好在家陪她,她生病以后,我也没有第一时间请名医给她做治疗,再加上她一直心情不好,导致身体康复的很慢,最后生生给熬没了……”宁锦程用手指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花,握着钟其秀的手跟声音一样颤抖,“阿秀,同样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了。不过我也尊重你的选择,你要是不想手术,那剩下的时间不管还有多少,我都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你走的那天,我就跟着你走,让石头和清清给咱俩买块好点儿的墓地,咱到底下都不分开。”
    他语气里的坚定让钟其秀吃了一惊:“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阿秀,你也别怪我给你压力,我不在的那三年,你应该也知道一个人的那种滋味,我住院的时候,你在家里等着;等我好了,你又住了进来,我不能让咱俩总凑不到一块来。”
    “你这是在逼我。”钟其秀闭上了眼睛。
    宁锦程俯□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阿秀,我只是想让你陪我活下去。”
    钟其秀睁开眼,看着丈夫疲惫的神色,想想孩子们担忧焦虑的脸庞,低低的道:“你让我再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忙死了,真想一次性写完一章发完!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