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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花娘子: 42-45

    第42章 我爹叫上官胤之
    正午时分,日头最是闷热。金灿灿的阳光将上官府后院的青石小径打上一片耀光,晃得人眼花。守门家丁想是因着日头之烈,早也躲进屋中吃饭睡觉,偌大个小院倒也看不到寥寥几人。
    “啾啾~~嘘~~,啾啾~~小乖乖,快看过来——”
    “啾啾~~小弟弟,嗨嗨,快过来喂~~~”
    一身青色小裳的三岁小儿正掂着两条肥肥小腿往东水阁方向走,听闻小门边沙哑低呼,便眨巴着眼睛望过来。却是个灰衣黑帽的小糟老头在朝自己招手,一双圆溜溜大眼睛一翻,睬也不睬继续迈开步子。
    臭爹爹说带帽儿不长胡子的老头叫公公,公公都是大坏人。
    “哎哟,别跑啊乖乖!”见那小儿不理睬自己,潘府老管家林蒲很是焦急,被大太阳晒了好半日才见得这小妖孽出来,怎容得他再溜掉。忙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串糖葫芦吆唱开:“嗨——,糖葫芦喂~~好吃不要钱的糖葫芦~~过了这家没这店,酸酸甜甜一吃一个爽了喂~~~”
    “坏人。小爷才不理你。”老头儿的招呼像唱歌般打着曲弯弯,慎儿朝那串红艳欲滴的玩意白了一眼,口中执拗着,那颠巴着的脚步却分明慢了许多。
    有戏,嘿嘿。老林蒲乐了,又将那糖葫芦朝前伸了伸:“啾啾,小乖乖,来阿公这里……啊呀,真乖~~小弟弟这是去做什么呢?”
    “去姆姆那里喂小青蛙……讨厌,不许摸小爷脑袋!”慎儿懊恼地拍去脑门上的老手,黑亮眼珠子朝那糖葫芦上扫了眼,狠狠咽下满口酸水又要迈步走。
    小青蛙乖,姆姆那的葡萄比糖葫芦串串更好吃。
    姆姆?怎的不是姑姑?
    老林蒲心下腹诽,因见慎儿不上套,那干瘦的老脸又抹开一抹谄媚怪笑,将糖葫芦串往腋下一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草笼子:“小乖乖,来来~~阿公这里还有好玩的宝贝呢——”
    林蒲边说边掀开那草笼子顶上一片小盖,顿时一只浑身黑亮的蛐蛐从洞眼里跳出来,两只圆鼓鼓的小眼睛提溜溜打着转。
    细小的“啾啾”声响让慎儿一双黑眸瞬间发亮,这可比爹爹那宝贝小绿鸟可爱多了,当下一把伸手捏住:“好玩!臭公公,小爷欢喜他!”
    “哎,哎,欢喜就好欢喜就好~~可不正是抓给小弟弟玩的么?”林蒲暗暗得意,昨夜还真没白喂了那群死蚊子。当下老腰一哈一哈使劲捣着脑袋道:“诶,那个……阿公把这蛐蛐给你了,那小乖乖你可得给老老实实回答阿公问题哟……”
    “什么问题?小爷肚子饿了!”慎儿很不耐烦,朝老林蒲手中红艳欲滴的糖葫芦一扫,又自顾自逗弄开手中小蛐蛐。
    呸,好个小鬼精!林蒲心下唾骂着,也只得将那串糖葫芦朝慎儿递去:“那个,告诉阿公你爹爹叫什么姓名,在哪里?这串糖葫芦也归你……”
    “小爷要听虫虫唱歌。”慎儿彷若未闻,一把将那糖葫芦抢在手里,又捏着蛐蛐凑到老林蒲面前道:“快让它唱给小爷听!”
    可怜那蛐蛐被捏得乱颤,一耙青黑色大屎便从那鼓胀的肚子里喷涌而出,霎时溅得林蒲满脸花花。
    “咯咯咯,臭公公,不许你抹掉!”老管家细小的三角眼被虫屎刺得一眨一眨,慎儿只觉好玩得紧,笑得小身板一颤一颤。
    老林蒲苦啊,心里暗暗恨开自家老爷。少爷如今还没下落呢,也不知道老爷非得让自己急匆匆上门打听这些没用的做甚。
    那蛐蛐屎量虽然不大,但总归是屎,粘在脸上恶心,林蒲老脸抽搐着,笑成一团大麻花:“嘿,嘿,不抹不抹,小弟弟高兴就行……那现在可以告诉阿公了么?”
    “娘亲不让慎儿告诉别人,我爹爹叫上官胤之。”慎儿舔了一口糖葫芦,白了一眼就要走开。臭爹爹说过,拿了人家好处就得赶紧跑路。
    上官……胤之?这是什么鸟名字?!
    老林蒲一楞。低头却见那小屁娃舔着糖葫芦就要走,两排黄牙一咬,猛地拎起那小小衣襟,恶狠狠叱道:“好你个小兔崽子!吃了老子东西撒了老子一脸屎粑粑,还敢说谎耍老子!”
    “小爷没有撒谎!臭公公,让我爹爹回来揍你!”一串冰糖葫芦啪嗒掉在地上,慎儿心疼得在半空中颠着小腿踢打开。
    “揍我?老子先揍死你个小妖孽!”老林蒲一把扯下小儿青布小裤,大掌一挥便要朝那小屁股上盖去。
    “哎哟喂,林管家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 小门外忽然传来家丁急呼。
    “出事?什么事?”林蒲懊恼回头。该死,这小屁娃就是个欠捋的货色,自己还没收拾痛快呢!
    矮个家丁想是一路跑得太快,呼哧呼哧比划道:“少、少爷,咱少爷出事了!老爷让您老赶快回去……”
    “啪嗒——”,慎儿小屁股朝草地上一摔,抬起头来,那没胡子的老公公一溜烟便没了影。
    ————————————————————
    东水阁里绿树成荫,蝉鸣声声,大树下二胡靠在树杆上打着盹,鼻上却是一阵痒痒。
    “哈——哈、哈嚏——!”
    巨大的喷嚏震得慎儿朝身后退开几步,因见二胡满脸黑肉皱成一团,像极了巷子里的老哈巴狗,又乐得咧嘴直笑:“嘻嘻,黑狗子、黑狗子……”
    二胡困倦睁开双眼,见又是这不识趣的小屁娃,当下懊恼地将那小身板拎起:“好啊,又是你个小兔崽子!”
    “黑狗子,快放小爷下来——姆姆,姆姆快来救慎儿——”慎儿紧紧握着糖葫芦,一双小腿在空中胡乱踢打开。
    “二胡莫要胡闹,是我带他来的。”
    院门上响起沉稳圆润的好听嗓音。二胡回过头去,却是难得一见的大公子上官云辕,只得十分不爽快地松开手:“见过大公子。”
    “呵呵,无须多礼。二弟他们可在屋里?”上官云辕一身浅色蓝裳,爽朗地摆摆手,便朝屋中迈去。
    这厢安若兮却已闻声走出了屋,一把抱起慎儿笑道:“见过大哥。难得大哥过来,快请屋里坐。欣明,快给大公子上茶。”
    屋中欣明乖巧唱了“诺”。
    “呵呵,不过就是一些小事,弟妹不必多礼。”上官云辕朝安若兮温和一笑,两道眉目弯弯,提着两只小盒便进了屋。
    “姆姆,那个坏人欺负慎儿。”慎儿环住若兮雪白脖颈,指着糖葫芦戳向院中正煽着大蒲扇的二胡。
    气得二胡两撇胡子一抽一抽出了院子。这小兔崽子自那日中午白吃了一顿饭后,每到午饭时间,定百分百准时出现在院子里。自家公子一向便反感孩童,竟然也能忍下这许多日,真是莫名其妙!
    “慎儿不许胡闹。来,随姆姆去吃饭……”安若兮好笑地抿了抿嘴,因见慎儿满手红糖,便又道:“这糖葫芦可是你爹爹买的?”
    “不是。臭公公扔在地上,慎儿拾到的。给,姆姆你也吃。”慎儿得意地舔了舔小红唇。臭爹爹说,得便宜时不沾白不沾。
    安若兮心中一暖,却见那糖葫芦上粘着小石粒,忙取了下来:“慎儿乖,以后不许捡地上的脏东西吃。”正说着,已进了屋。
    屋中上官云轩方才用完午膳,正隔着小几与上官云辕淡淡品茶寒暄。
    “哼,小爷又来了。”慎儿朝上官云轩一剜,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一点也没有臭爹爹可爱。
    上官云轩眉目一蹙,却也不说话。
    这厢上官云辕便好笑道:“却不想二弟如今也欢喜起小儿来了。前些日拖老秦送来些上等野参,弟妹好生调养些身子,大约明年我也能当个正经大伯伯了,呵呵哈。”
    “大哥说笑。”上官云轩勾起嘴角淡淡一笑,因又道:“倒是从不见大哥进二弟这院子小坐,今日可是……”
    “哦,二弟若不说,我倒还忘了正事。”上官云辕无奈地拍拍脑袋,将地上两只小盒提上几案:“这一向生意繁忙,脑袋里容易忘事。三弟一向贪玩,孩子放在院中无人看管,又不愿挑几个奴才进去伺候。娘亲心里惦念得慌,趁着无事便亲自做了几套小裳,怕三弟不喜,想让若兮给送过去。不巧方才在小门边看到慎儿,便一道过来了。”
    上官云辕说着,便将盒子向安若兮递去,因见若兮半边红肿未消,眉目一潋,又关切道:“那老潘家一向横行霸道,爹爹也是实在无法,这才重了手……还望弟妹千万别往心里去。父亲心下也是十分不过意的,方才还特意拖我带了一瓶药膏过来。这是店里新进的精品百消散,消肿清热效果很是不错。”
    “呵呵,不过是一点小红肿,几日便消了下去,劳烦大哥Cāo心。”一枚冰凉的瓷瓶递至掌心,安若兮却又推了回去,小心抖开那几件小裳浅浅笑开:“夫人手艺真是精湛,这刺绣功夫做得竟比那云裳坊的大师傅还要好。”
    安若兮笑得云淡风轻,却只字不提父亲大人,看得上官云辕心下莫名酸涩,弟妹的委屈他自是知道的,但父亲既让自己带话却也不好意思推却。想了想便又道:“做大哥的自然知道弟妹委屈,左右这老潘家如今如日中天,许多事能忍也只得忍下……”
    安若兮只顾但笑不语。
    一侧的上官云轩忽然开口道:“呵呵,劳烦大哥惦念。若兮日后但凡有什么不周之处,二弟我自然会仔细责训,左右父亲大人身体也不适,不好再劳烦他老人家Cāo心才是。”
    上官云辕闻言只得尴尬笑笑,四目一扫又扯开话题道:“呵呵,二弟总是这般体恤人。多日不曾进来,不想这东水阁自弟妹来了后,倒很添出了些热闹。”
    “姆姆,慎儿也有东西给你。”见那眉眼弯弯的漂亮伯伯给了自家姆姆一堆好东西,慎儿别扭地嘟起小嘴,肥肥小手朝怀里一伸,掏出一枚薄薄玉片:“给姆姆,臭爹爹说这片片是宝贝,贴在姆姆脸上就不疼了。”
    欠了一屁股债的老三还能有什么宝贝么?安若兮好笑地接过,却是一块和慎儿掌心一般大小的灵透玉片。
    “呵呵,三弟这一向倒很是阔绰得紧。这缅地无色寒冰翡翠最是灵透,就这一小片莫要上千两银子而不可得,竟也舍得放在一个孩子身上。”上官云辕朝安若兮手中之物随意一扫,又谦和笑开。
    “既是如此贵重,姆姆可不能要哦,慎儿仔细收好了来。”安若兮眉目一敛,忙将那小玉片朝慎儿怀里塞去。这上官家最是势利,若贪了小儿之物,定越发让人看低了自己。
    “呜呜……不要,臭爹爹说姆姆如果不收下就要打慎儿小屁股。”慎儿小嘴一瘪,圆圆小眼冒开了花花。姆姆收了漂亮伯伯的东西,为何偏偏不要自己爹爹的小片片?
    “呵呵,倒也难为了三弟一片关心。既是三弟执意要给,你便收着吧。”一旁上官云轩忽然低声浅笑,一双幽深眸子越过旁人朝安若兮定定扫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我便收下了。”安若兮假意不懂那话里的深意,索性大方藏进了怀里。这炎炎夏日,一块寒冰翡翠握在手心倒也冰凉得舒服。当下便朝慎儿小脸上亲了亲,斜眼却见对面上官云轩黑沉了脸。
    “不许你看我!”察觉到上官云轩森冷的脸色,慎儿小嘴一嘟又横道:“姆姆,我爹爹还有好多好多银子,慎儿回去让爹爹把姆姆买走,才不要和他在一起。”
    好多好多银子?安若兮心下一凛,潘家少爷一张跳脱的桃花脸顿时浮上眼帘。
    凝眉抬起头,却见上官云辕一双深邃眸子也在定定望着自己和慎儿,似乎在深思着什么,俊朗眉目微拧。当下又觉些许局促,浅笑道:“……大哥,可是觉得若兮今日有什么不妥?”
    上官云辕猛地恍过神来,朝慎儿看了一眼尴尬道:“哦,不是不是……三弟这儿子虽然长得不是十分相像,但这脾气却如一个模子刻出,着实有趣得紧,呵呵。”上官云辕说着,又起身撂起下摆站起身:“二弟一向有午睡的习惯,左右我事情也已办完,这厢便先走一步了。”
    话音方落,那魁伟颀长的身影便如一阵风般消失在门外。
    第43章 秀才家的老贼
    盛京城百年繁华太平,近日因那时不时便冒出的诡异女尸传闻,闹得人心惶惶。不过戌时过半,一向人声嘈杂浅唱高谈的花亭巷却静得只闻树上知了枯燥低鸣。
    安秀才家茶色破旧木门前一排溜老鼠长队而过。
    “该死,又遭了贼。”一名大个粗汉举着油灯四下一扫,囫囵低哝了一句,便打着哈欠开门而出。那汉子一脸络腮胡子,却是斜对门的杀猪师傅朱巴朱老四。
    朱老四十分困扰,翠花妹子走了不过才几个日子,竟让可恶偷儿盯上门来,夜夜总闻院子里有声响,寻了声过来却又不见人。左右也不知这破烂小院还能藏着什么宝贝,当下扣好锁子大步回了自家屋子。
    凌乱的破旧小院瞬间沉寂,一道黑色颀长身影如风般落向屋顶。一双狭长狐狸眸子朝四下一扫,这才放心落了地。
    自那混蛋安胤之偷了宝贝开溜后,这安家破烂小院上官云帆早便不知道来过多少回。只可恶那王八竟是颗粒未留,但凡能带走的钱银连一个铜板都没落下。若不是因着明日要交货,那宝贝却仍一丝线索也无,上官云帆倒也懒得再寻上门来……
    几间小房早被不知翻过多少遍,只差没掀了个底朝天,上官云帆随意一扫,便饶过厨房向后头走去。
    一间小而清静简约的小卧房,在那该死的女人成婚前,自己早便不知来过多少次。碎花小被叠得齐整置在榻中央,小小卧房内充斥着女子熟悉的静谧气息。上官云帆微微咧嘴苦笑,便惯性摊开被子躺了上去。
    一床薄被带着女子淡淡体香,上官云帆卧进被中,忽又想起那日晨间若兮双眸半闭面色娇红细腰盈盈一握的春/水之姿,当下只觉心中一绞,一抹剧痛瞬间穿过心头。
    那个还未及笈便对自己动了情,从不嫌弃自己身份和秉性,心心念念候着自己聘娶的女子,如今却蜷在别的男人怀里沉睡,而那个男人却是自己二哥。唉,要怪便怪自己,总以为时日方长,不想过早被束缚,待得醒悟时,上天却早已收回了所有机会。
    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里掠过一丝凉意,冷峻的嘴角微微抿了抿,思想着即便明日交不了货被那玄二给砍了,今夜能睡便好好睡上一觉吧。正要闭目睡下,却听闻隔壁卧房传来粗拙动静。
    好个不要命的偷儿。
    上官云帆暗暗唾了一句,悄悄撂了被子凑向窗前。
    透过漏风的镂空木窗,一个硕大的屁股正卡在隔壁死肥婆那半开的窗子上,两条短腿在空中半吊着,似乎极力使着劲要从窗上捞进去。
    好个蠢驴,那破门一推便进去了,还用如此费力爬窗么?
    上官云帆不屑腹诽,颀长的身影一晃便出了屋。
    “呵呵,潘大老爷倒是好兴致。夜半三更,竟也有爬人家寡妇窗子的好习惯?”
    潘家大老爷潘仁贵一手撑在里屋破矮桌上,若大的肚子还挂在窗棱边。听闻身后yīn沉深冷的怪笑,吓得两手一哆嗦,偌大一个肚子楞是从那半开的小窗上滑了进去。
    “吧嗒”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五脏瞬间如裂开一般抽疼:“哎哟~哎哟喂——哪个王八羔子在老子后面吓人?!”
    “呵呵,大老爷贵人多忘。前些日小侄才去府上传过信,这么快就记不得了么?”上官云帆好笑地从怀中掏出一把折扇,在掌心轻轻拍了拍。
    潘仁贵揉着大屁股龇牙咧嘴从地上站起,借着一盏黄灯这才看清是那上官家难缠的混三阎王,当下又尴尬抽搐开嘴巴子:“哟,是、是上官贤侄。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小娘们怀里窝着,跑这来和你老叔开甚么玩笑?”
    “呵呵,倒是潘叔父玩笑了。听闻潘叔父最是爱妻,一向天黑便归家,竟不知原来竟有夜半爬老寡妇墙的好习惯?啧啧,改日侄儿倒要和婶母好生说说,让婶母给置个梯子什么的,也省得叔叔您再如此费力~~”上官云帆说着,狐狸眸子弯弯,很是恭敬地朝潘仁贵福了福身。
    潘仁贵只觉一股迫人气息袭来,那肥胖的身子连连退开数步,桃花眼一颤一颤尴尬咧嘴笑:“唉、唉,贤侄误会,误会,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去搅扰你婶母么?左右夜里头闷得慌,老叔我瞎逛着,腹中闹腾得不行,瞅这院里空空,这才爬了墙进来大解……倒是贤侄你,大半夜的又跑来这破烂院子做劳什子事?”
    “呵呵哈,一泡大屎还得专程送到寡妇院里撒?侄儿倒是第一次听说……这院里先前住的安家混蛋欠了侄儿的钱,我自然要日日在这蹲点。怎么?难道只允许潘叔父来,侄儿就不可以了么?”上官云帆狐狸眸子邪魅一笑,那修长的手指头忽地从潘仁贵怀里一扯,扯出一薄黄纸:“啧啧,户帖?竟不知潘大老爷对这小小一卖豆腐的穷寡妇竟也有如此兴致?”
    上官云帆说着,猛地收起一贯的戏谑口气,森然倾身上前:“老实说吧,这大半夜的来做什么!”
    瞬间袭来的迫人气势让潘仁贵一刻间忽然很想死。老林蒲回去后,自己一颗心便忽上忽下左右不安稳,硬是候着夫人睡下了才夜半寻过来,却不想在这破烂地方竟也能遇见这难缠的三阎王。
    当下两条老腿颤颤打起了弯弯:“侄、侄儿说笑了,哪是什么兴致?方才老、老子急着出恭,见地上有纸就随便拾了起来,却不知竟是这户人家的户帖……竟然贤侄要,那给贤侄便是。左右这一泡大粪也被憋得没了影,老、老叔我这便告辞了……。”
    混老三狐狸眸子里的精光能杀人,潘仁贵边说边万般艰涩地从墙角里移出,掂着大肚子没命往院墙边小梯上跑。
    “呵呵,那贤侄不送了。对了……听说我那少辰贤弟今日回来了?近日盛京不太平,叔父在家可得仔细看着些,这万一哪个不小心,再要丢了可不好办……”
    “咕咚——”不高的院墙上一声闷响,潘仁贵硕大的西瓜肚子一瞬便没了踪影。
    “混老三你个兔崽子!别以为你绑了老子儿子就没人知道?你们全家就等着找死吧!老子上头有人,老子上头就是皇帝爷爷——”
    墙外传来潘仁贵渐行渐远的吆喝。
    老草包!上官云帆吊起嘴角笑笑,拂了裙摆正要去踩灭那灯笼,忽地却见院墙下一口枯井,暗黑的岩壁上似乎隐隐带着血迹。先前倒是从未注意过这犄角旮旯,当下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
    “佳人,佳人多命薄~~今遭,难逃他粉悴烟憔~~谁承望拆散了鸾凤交,空教人心痒难揉,盼不得**儿叫……”
    “去去去,下去!唱的什么鸟曲子,听得爷爷心烦。”
    腾云酒楼二楼雅间,上官家三公子三官云帆很是厌烦地摆了摆手,甩出一锭银子。
    那正唱着曲儿的妞子便两眼一红战战兢兢出了房门。这“腾云酒楼”乃盛京第一大酒楼,但凡能在这里吃上饭的,身份可都不低,何况还是二楼雅间,楞是个随便的客人都是得罪不起的。
    “臭爹爹,给我剥**腿!”桌对面慎儿扔掉一把骨头,抹了一把小嘴便指着**腿朝上官云帆嚷嚷。
    “去,小兔崽子!莫不是你,老子能被大哥掏去那许多银子?”上官云帆懊恼地叱了一句,掂着一把**腿便朝慎儿碗里扔:“想吃自己剥。”
    鬼精,和安胤之那王八羔子一般混蛋!自己那一搂银子藏得那般隐秘,竟不知几时被这小子给瞄了去。若不是他在那东水阁里大嘴巴,晨间又怎会被大哥索去三千两抵债?
    “臭小子,那寒冰翡翠可是给出去了?”
    “唔、唔,姆姆说她很喜欢。”慎儿只顾伺候着手中**腿,胡乱应着,一双小手蹭得干净衣裳上尽是油渍。
    “吃货。”上官云帆不耐地叱了一句,抬起头来,狭长的狐狸眸子却瞬间一滞。
    “啧啧,几时听闻老三你竟有了这么大个儿子?”
    大凉国二皇子欧玄佑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撂开一把椅子,便在二人中间坐下,斜了眼只顾着啃着**腿的慎儿戏谑道:“倒是长得一点也不相像。怎么,老三你莫不是给人带了绿帽子?”
    上官云帆俊脸微微抽搐,狐狸眸子一眨一眨拼命朝慎儿使着眼色,口中却谄笑道:“嘿嘿,是玄二爷哪?真是巧得紧。来来来,左右都是闲着,不若一起喝上几杯。小二,再上些好菜!”
    “好咧~~三爷!”小二吆喝着,掂着盘子下了楼。难得三爷近些日子如此大方,当下自然是好酒好肉伺候着。
    狗奴才,有钱就是爷!老三暗暗唾了一口,因见慎儿已走到身旁,暗暗拉了一把,又陪着笑脸道:“来来,二爷您尝尝这个,这可是晨间新捞的大虾,味道极鲜。”
    欧玄佑撂了裙摆坐定,一双妖冶丹凤长眸子一扫,见满桌琳琅美食,又笑道:“啧啧,老三近日倒是阔绰……怎么,可是又在哪儿发了财么?”嘴边说着,那锐利眸子却朝上官云帆森森剜去。
    “嘿嘿,玄二爷您最爱说笑。老三一向只为二爷您办事,您又不是不知?左右这腾云酒楼都是自家老爹开的店,偶尔来蹭顿饭倒也不夸张。总不能尽让我大哥沾了便宜您说是不?”上官云帆眉目弯弯,笑着讨好道:“对了,近日大哥倒很是繁忙,想来好久没和二爷您对弈了,改日老三我邀上大哥,咱们好好下上几盘……”
    “哼哼,你倒是存了心。”欧玄佑自取了杯子斟满酒,扫了眼上官云帆身后躲藏的慎儿,又勾起嘴角:“老三你近些日过得倒是潇洒,只不知二爷我日前嘱咐的事,可是又忘了?……今日可是七日最后一日了。”
    “嘿,二爷您吩咐的事老三哪敢忘呢。”老三尴尬咧嘴笑,举着杯子敬道:“早便要把那宝贝交给二爷您了,却不想这盛京实在太不安稳,爷爷不过一日没回那破阁子,屋里竟遭了偷儿。老三我是挖地三尺把这盛京城找了个遍,也见不着那玩意一丝影子……没办法,左右想想,这活儿真是接不了了,九千两小的我如数照还,另再附上一千两深表歉意。左右这一万两票子,还望玄二爷您笑纳。”
    上官云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双手递了过去。
    “呵呵,一出手便是万两!早听颀深说你近日阔绰了,看来倒也是实。”欧玄佑接过银票,仔细打量,下一秒却忽地冷了口风:“不过……老三你自是了解我玄二的规矩,收了钱财办不了事,即便还了银子,但见点血却是在所难免。颀深,你来。”
    “是,二爷。”包厢外颀深闻声而进,恭敬递过一把锐利尖刀。
    欧玄佑接过刀子,在掌心拍打开:“看在老三你一向安分的份上,你要哪根手指头,自己挑便是。”
    “嘿嘿~~,二爷您说笑来着,老三靠的就是这手指头吃饭,二爷您如此,让老三我今后还有什么活路……”上官云帆嘴上笑着,修长的手臂忽地饶过慎儿便要从窗子飞下。
    “咻——”欧玄佑早有准备,轻手一弹,那桌上筷子便朝上官云帆腿弯射去。
    上官云帆瞬间两腿发麻,一袭白色身影猛地跪坐在椅上。
    “坏人!让我爹爹杀了你。”慎儿吃痛,拾了花生米朝玄二扔来。
    欧玄佑轻易接过,倒也不恼,一双妖冶眸子朝上官云帆怀中一扫,沉沉笑道:“怎么?把宝贝藏在怀里,难道老三你还等着同别人做生意么?”
    “嘿嘿~~二爷果然英明,什么都瞒不过您。”被看穿很是丢脸,老三尴尬笑笑,只得从怀里掏出玉玺扔了过去:“方才不过试试二爷您的功夫罢了。这宝贝天下间除了二爷您,谁还配拿着?”
    一只铜黄精致盒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玄二颠至手中仔细打量了片刻,这才笑笑收起:“颀深,把一万两给三爷还回去。另外再给上三千,算是给老三压压惊。”
    欧玄佑说着,一扫湛蓝长袖,风一般便朝楼下走去。
    *
    宽阔的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两名俊朗男子一前一后穿梭其中。
    颀深眉头深凝,想了想,终是憋不住道:“二爷明知这玩意不是真的,为何还便宜了那混老三?”
    “呵呵,我那大哥不是心心念念着让我当真么?爷爷我遂了他的心就是。”
    “可是那银子……”
    “说你没出息,你却还百般不认。成大事者,该舍的总要舍下……何况,那银子早晚能收回来……”玄二朝颀深背上拍下一掌,一双妖冶眸子里掠过一道诡秘笑意。
    第44章 坟山祭母
    月夜下一片雾气弥漫的矮树丛林,隐隐泛着鬼魅yīn森之气。安若兮一袭粗布小裙,朦朦胧胧只觉像被一股力道推搡着,虽满地荆棘刺得光/裸脚面生疼,却完全由不得自己停下。
    “呵,你终于来了。”路的尽头,忽然传来一道极为熟悉却又似乎很是陌生的空灵女声。安若兮只觉呼吸一紧,却见前方雾气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名红衣女子,看不清脸面,只觉yīn寒得可怕。
    “怎么,害怕了?”听不到回话,那红衣女子浅浅一笑,身影一晃转瞬便紧贴在若兮面目之间。那是一双饱含杀气和恨意的潋滟眸子。
    “你是谁?”安若兮直觉想要逃跑,呼吸如瞬间凝滞一般竟是挪不动丝毫。
    红衣女子轻蔑扫了眼安若兮惊恐苍白的清秀面容,忽而却腾开一抹凄厉大笑:“我是谁?!呵呵哈……这话似乎由不得你问!”
    笑声不过秒秒便嘎然而止。女子水袖一扬,安若兮只觉一道疾光掠过,下一秒脖颈处竟已被一双苍白大手死死掐住。
    “该要问的是我!我要看看到底是谁占了我的身体,占了我的容貌,伤了我的最爱,却嫁了我最不喜的男人!”
    “你、你竟然是……唔……”鲜红夺目的长指甲嵌入细嫩肌肤中,安若兮雪白的脖颈处顿时渗出汩汩殷红血液。
    那血红越发激得女子兴奋,朦胧中安若兮只见得一张血红大口朝自己吞噬而来:“哈哈哈,对,就是我!今夜我便要杀了你,讨你命来——”
    惨烈的凄厉尖叫充斥着耳边,不断回旋婉转。
    “啊——救命!”昏暗卧房内安若兮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四下一扫,见自己仍在屋中,一颗心方稍稍安稳些许。近日不知为何,夜里常常梦魇。
    拢了拢被子正准备继续睡下,这才察觉身边空荡,竟是少了一人。一个二瞎子半夜不在屋中睡觉,还能出去做甚?
    想到方才梦境,安若兮顿觉屋里渗得慌。因见雕花房门半开,有浅浅小风带着若有似无的笛声从门外飘进,不由披了衣裳开门出屋。
    寂静小院一颗苍翠大树下,一袭宽松白衣黑裤的修长男子靠坐于青藤椅上闭目抚笛。似乎是怕扰了众人睡眠,那笛声浅浅,若有似无,却又很是空灵动听。朦胧月光下,那张一向苍白清俊的面容似乎极为陶醉,沉寂得彷若不是人间活物。
    嫁过来两月,竟不知这厮竟也有如此才情,安若兮不由轻步上前。
    想是察觉身后女子轻轻碎步,那笛声嘎然而止。
    “呵呵,夜半深更倒把欣然搅扰醒了。”上官云轩语气柔柔。年年今夜自己都会失眠难耐,欣然向来是知道的,每每总是夜半醒来伺候,今年倒也不例外。
    “让你失望了。是我。”安若兮脚步一顿,语气冷冷。听这厮的口气,似乎他们倒还不是第一次夜半私会来着。
    “夜里寒凉,怎的不回房歇息?”上官云轩微微动了动发麻的身子。
    听闻上官云轩瞬间放平的语气,安若兮本能的不痛快起来。既然人家等的是丫鬟,自己赖在这充电灯泡做甚?当下也懒得答话,转身就要迈步回去。
    身后上官云轩又淡淡道:“过来坐吧。”
    坐?安若兮扫了眼那张只容一人躺下的靠椅:“不坐了。不过夜半噩梦醒来,出来透透气罢了。你若需要唤欣然的话,我这便去帮你喊……”话音未落,身子却被忽地一扯,下一秒便栽倒在上官云轩宽大的怀里。
    “违逆我总是让你很开心是么?”上官云轩微微凝了眉,双臂一紧,将安若兮揽坐在膝盖上。
    安若兮懊恼地挣了挣,却是挣不开:“你不是在这等候欣然么?抱我做甚?”
    上官云轩不语,兀自抬头望天。
    怀中女子身体温热,揽在怀中很是绵软心安,上官云轩理了理方才凌乱的思绪,静了片刻这才寻了话道:“这管笛子怎的会在你这里?”
    淡淡月光下,安若兮一瞟,却是端午李家公子还回的那柄翡翠玉笛,当日回来后便随意塞在梳妆盒里,早便忘了个干净,却不知何时竟被这二瞎子取了去,当下便道:“呵呵,我倒不知原来你那贴身丫鬟还有随意翻他人物品的习惯。”
    “不过是欣然整理琐碎时偶然翻到罢了。”上官云轩眉头微蹙,见安若兮轻声哼哼,想了片刻又道:“欣然于我是不同的……当年若不是她,我怕是如今早已成了一剖黄土。”
    “既然那么重要那么喜欢她,收了就是,又何必娶我一个累赘?”
    即便自己还不爱,但当面听着夜夜同床而卧的男人诉说旁的女子如何特殊,那心里也是十分不爽快的。安若兮白了一句,暗暗腹诽,你个厮若真收了她,姑奶奶豁出去也要逼你签了休书,即便实在休不了,一辈子也不容你再近身。
    “呵呵,手指怎的如此冰凉,也不知多披件衣裳么?”上官云轩却如未闻般,很是自然地握了握安若兮纤细柔滑的冰凉手指,那双臂的力道便又紧了紧,好看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漠浅笑:“当年若不是她替我吸出毒液,我如今又岂能坐在这里?为此她大约永远失了做母亲的权利,也是因为这个,爹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我收了她。我虽不爱她,却定然要为她谋一条最好的出路……”
    你对她无意,她对你倒是有情。安若兮如是想着,便又听身侧上官云轩道:“……不过,即便这样,我也总好过你。明明嫁给了我,心里却存着别人。”
    上官云轩那末了的一句话是对着天空说的。
    身边男人泛着淡淡清茶香,安若兮抬头,看到上官云轩两道俊郎眉目微凝,一双眸子透向灰蒙月空,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一般空幽深邃。安若兮隐隐又开始泛起了困意,不由朝那宽厚的xiōng膛靠拢过去……
    “不想一晃竟过去了这些年。呵呵,明日随我去看看母亲吧……困了么?”上官云轩轻语低诉着,只觉怀中女子呼吸渐缓,指尖一触,竟是已经睡着。当下便好笑地将那绵软身体朝怀里揽紧,起身向屋里走去。
    不宽的回廊处,一双红绣鞋顿了顿,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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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系上了,少奶奶可真好看。”欣明弯腰替安若兮系上腰带,前前后后绕了一圈,一双圆圆眼睛里满满的艳羡和赞叹。
    一袭银白色微褶长裙,压着月色玫瑰暗花底;一条寸宽淡蓝色腰带,在斜侧处打着玲珑结,这是当日姬夫人让自己去量身时,安若兮根据街市上的时兴款式改良后自画了图纸让裁缝制成,竟不想那书生一般清秀的小师傅竟然做得如此完美。安若兮对着铜镜上下比照,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呵呵,那云裳坊的师傅果然名不虚传。”
    “是少奶奶画得好,若不然那师傅也做不出来。”欣明替少奶奶理了理细碎发丝,又唏嘘道:“少奶奶平日里只着几件简单小裙便好看得紧,今日如此一出,怕是要迷死咱盛京一城男女老少了。”
    “呵呵,小丫头,今天可是喝了蜜,小嘴这般甜?”安若兮很是亲昵地朝欣明笑笑,却见一旁欣然脸色莫名地颔首出了屋。当下只当这丫头今日身体不适,也不去理会。
    “少奶奶谦虚,欣明若要一句假话,便自请二胡讨鞭子去。”
    欣明难得代替欣然出门一趟,心里头高兴,自是拣了最好听的话来说。
    本是无心之言,却让一侧静坐着的上官云轩沉了脸:“今日去祭拜母亲,不可着艳丽穿着。”
    安若兮一楞,嘴上却仍耐心解释道:“是白色面料。”
    上官云轩眉峰一敛,见屋中二人又调笑开,又缓缓道:“发饰也须清简些,莫要太花哨。”
    “回公子,少奶奶只是插了一只白玉小簪。”欣明暗暗嘟起嘴。公子今日为何突然如此挑剔。
    上官云轩不语了。
    真是个扫兴的家伙。安若兮干脆道:“白衣素鞋,粉黛未施,一张素脸,不知二公子可觉得合适?若再不够,那便干脆披麻带孝好了。”
    上官云轩闻言喉间一哽,端起茶杯轻抿:“倒也不必如此夸张。只是母亲生前在世时,一向喜欢干净简约……”
    安若兮白了一眼,自去料理物事。难得能够出这压抑的大宅子透透气,她倒也不想跟他如何对着干。
    门外欣然走了进来,一双杏眸潋滟,朝安若兮看了一眼道,方才柔声道:“公子,老爷过来了。”
    上官鹤携着老秦管家一前一后从院外走进。
    每年六月廿九便是已故何夫人祭祀之日。上官鹤年轻是只顾着Cāo持生意,对家中照顾不周,不慎疏忽让结发之妻中了奇毒红颜早逝,多年来一直心下愧疚;唯一嫡子又在十八岁上再次被毒瞎了眼,心下便越发觉得无脸面对夫人,因此多年来竟是一次也未曾去探望过,只在家中祠堂设了牌位,平日里命人烧烧香火颂颂经文。倒是云轩一向孝顺,十五年来,年年必得亲自上山祭拜一趟。
    上官鹤进了屋,示意老秦管家将几提食盒子交给欣然,方道:“轩儿难得出门一趟,路上定要小心,莫要太过疲累。为父近来身体不适,这便不同你去了。东西我已吩咐老秦准备好,马车也在大门口侯着,趁着天色尚早,你们二人便早去早回……”
    上官鹤边说边语重心长地在云轩肩上拍了拍:“唉,旁的为父也不多说。轩儿你到了山上,替我向你母亲道个不是……老夫这些年一想起过去种种,心里头便惭愧得不知如何言语。左右如今也老了,即便有些什么话,也留着来日亲自对你母亲说吧……”
    “劳烦父亲Cāo心。父亲如今年事渐高,定要注意保养身体才是。”
    上官鹤言词耿耿,双眸里已湿开了泪花花,上官云轩却只是淡淡应着。这些话父亲每年必重复一遍,听听也就罢了,早便不指望他能同去山上看一看。
    二儿子语气淡淡,上官鹤自是理亏,叹了口气便又朝身侧安若兮扫过一眼,见那小脸上红肿已消,又讪讪道:“若兮媳妇这是第一次出城,路上仔细着些,莫要太过劳累了……替为父向你婆婆带声好,左右你婆婆在天上看着,也能佑你早日为咱家生个一儿半女添添香火。”
    果然心心念念便是香火。安若兮颔首淡笑,嘴里道着是,却不抬头看上官鹤一眼。虽对欣然无甚好感,心下竟突然有些为她叫屈……不过那些旁的事,无关于己,想想也就罢了。
    儿媳妇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得上官鹤心里很是不舒服,因着自己理亏,却也不好为难,只得朝大胡二胡喝了一句:“你们俩奴才在路上定要小心赶着车,切莫让你家公子奶奶颠着了。”言罢,抬手晃了晃,摆摆屁股便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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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着坟冢拔地而起的一座小山,山上绿林通幽,青石小径长满青苔,想是平日里极少有人上山,很是荒凉。
    一抬二人敞棚小轿,大胡二胡一前一后轻步拾阶而上。半山腰处一拐,那荒凉过后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安若兮从轿上轻身跳下,抬眼便见园子内一座大理石砌成的气派坟墓,那精致石碑上“爱妻何氏之墓”用金字仔细雕凿。安若兮忽然记起坊间说辞,这上官家已故嫡母与前何皇后是胞姐妹,看来确是实话。
    墓地周围用茶色栅栏砌成好大一个圈,四下种着一簇簇白色粉色木槿,开得很是芳华。若不是因着那坟墓,倒也是个不错的山间小庭园。
    “很不搭配的调子是么?”上官云轩轻步下地,因见安若兮不语,便淡淡道:“这是当年父亲为母亲所建。母亲伴父亲多年,父亲却不知她其实一向喜欢的是婉约清简,此墓地虽阔气倒不合了她心意,所以后来我便亲自种了这些木槿……母亲曾说过,木槿生命力最是顽强,也最为重情义。她在世时,便常常嘱咐我要像木槿一般活着……”
    上官云轩轻声浅语,难得一见的温柔。言罢,缓缓走到墓碑前跪了下去,一旁大胡二胡忙取出各色食盒子,燃上香火。
    上官云轩今日一袭素白长裳,有山风拂过,带起白色裙裾翩翩。那清瘦而修长的背影在风中却显得很是孤单寂寥。
    安若兮看着看着,没来由竟觉得这副场景像极了一副凄美的水墨画。
    第45章 茶商陆华
    “哈嚏——”城门口李大槌睡得正酣,一缕哈喇险些便要淌到鞋面,只觉鼻尖被粉尘呛得痒痒,猛地打了个响嚏:“我/日,哪个龟孙搅了爷爷好睡……”睁眼却见面前一辆印着“云”字的华丽马车,忙生生咽下那剩下半句,哈着粗腰使劲赔开笑脸:“爷爷,嘿嘿,爷爷您慢走……”
    “狗/日的不长眼睛!”二胡暴眼一瞪,马不停蹄向城里而去。
    今日刮风,盛京城里很是yīn凉。马车行至主道街市,人声逐渐嘈杂。
    “大胡,可是到了祥云?”车厢内传来上官云轩低声询问。
    “是咧。”大胡扯住缰绳:“公子可是要停下?”
    上官云轩不语,那厢大胡便会意勒了马。二胡从外伸来一只大手:“公子小心下地。”
    马车猛地向后一震,安若兮身子一晃,揉了揉惺忪睡眼,竟是睡了一路:“欣明,可是到了?”
    “没有。”出声的却是男子一贯的沉稳嗓音。安若兮一抬头,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揽在上官云轩宽阔的xiōng膛上,因见那白色面料上隐隐湿开一片,又尴尬道:“对不起,我一累就会……”
    “无妨。”上官云轩却似未察觉般,将怀中女子朝边上一放,接住二胡下了马车:“欣明,扶你少奶奶下来。”
    欣明红着小脸道了“是”。少奶奶下山后便一直昏睡,公子一路揽着身子竟是丝毫未动半分。
    本是夏季,但因着天色泛yīn,倒也凉爽。安若兮下了马车,抬头却见是一家装饰富丽的首饰行,门上一块铜黄牌匾,上用金漆铎着“祥云玉器”四个大字。
    大凉国但凡带着“云”字小印的几乎都是上官家族产业,这祥云玉器更是家族几大产业之一,分店遍布全国,那店里的气派自是不消细说。
    这厮不是一贯最不喜人多么?安若兮心下虽暗自纳闷,见上官云轩白衣翩然已入了店,知他一向性格古怪,也只得随在身后走了进去。
    本是高档铺面,客人倒也不多。红木长桌后,发须半白的老掌柜正拨着算盘仔细兑账,听闻人声,抬头却见正中一名白衣男子器宇轩昂临风玉树,一旁夫人奴才皆是气度不凡,忙放下手头事物亲自招呼出来:“哟,这位爷您里边请~~不知是要给夫人看首饰呢,还是要定制玉器?可巧店里近日新进了一批上等好玉……”
    “呵呵,不劳余伯如此费心,云轩不过碰巧路过,你便只把最好的拿来便是……”上官云轩在店中央住了步子,清隽面容上挂着淡淡浅笑。
    云轩?余掌柜干瘪身形猛地一晃,抬起脑袋两道小眼一眯,立时浑身打起了颤颤,哆哆嗦嗦就要朝地上跪去:“啊呀,原来是二公子……怪老奴有眼无珠,竟不知是二公子大驾光临,公子宽容则个……”
    余掌柜很慌张。依稀记得当日二公子还是个意气风发少年郎,不想幽闭五年后竟成了如此器宇轩昂英气勃发的伟岸男子。虽然这些年一直是大公子在Cāo持生意,但是二公子一日是嫡子,这上官家将来头一把交椅就非之莫属,那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当下忙急惶惶朝柜台后嚷嚷:“来人哪!还不快给咱二东家上茶……上最好的龙井!快点,小魏,快去后头把老爷那张躺椅搬出来!”
    店里小厮几时见自家掌柜如此惊惶,顿时也紧张起来,一时间店里忙碌成团。
    “呵呵,余伯不用如此费事。云轩不过是路过看看,立刻就走。”上官云轩薄唇勾起一抹浅笑,携了安若兮便向店内走去。一双幽深眸子虽淡漠无光,却自有一番威严气度。
    早有懂事的奴才战战兢兢奉上茶。上官云轩轻抿了一口又道:“此次进的茶倒是不错,只不知余伯近日店里可有好玉?”
    “哎哎,有呢有呢~~大宝,你去把前些个进的那些新货拿来给公子看看……”掌柜嗫嚅着,脑袋磕得如捣蒜般迅速。
    那被唤大宝的楞头小厮忙屁颠颠端了盘子上来。上官云轩自是看不见,那双空幽的深邃眸子向安若兮扫了一眼,淡淡道:“仔细看看,若有中意的,便让余伯包上。”
    这厮今日是怎么了?晨间在屋里嫌自己太花哨,此刻又要给自己挑首饰。安若兮猜不透上官云轩那弯弯肠子,本也是个淡漠随性之人,对首饰向来可有可无,当下随意朝那盘子一扫:“上官云轩,我不需要这些的。”
    “呵呵,果真不需要么?晨间欣明才道你无甚首饰可戴,左右今日难得出来一趟,你便挑上些带回去。”
    若果真不需要你又何必受了三弟的寒冰翡翠?上官云轩心下如是想着,嘴上却仍挂着一抹浅笑:“余伯这里可还有上好硬玉?”
    余掌柜哈着老腰:“回二公子,前些日倒是有块极好硬玉,不过……给三、三爷五千两银子买走了。眼下店里余下的虽好,却是不及三爷那块。若是二爷不介意,那奴才这便命人取来给少奶奶过目……”
    “呵呵,既是次的那便罢了……你给我挑上些时兴首饰包上,回头让人送到府里,钱在我帐上支便是。”上官云轩闻言,清俊面容上忽地没了先前笑意,边说边站起身子,携了若兮朝门外走。
    那周身yīn冷气息越发让一众年轻奴才战战兢兢。看来二公子果然如坊间传闻般诡怪,因又见一旁少奶奶面色泛白,心下不自然又联想到二公子那多年不举的隐疾,暗暗怯声低语开。
    上官云轩虽目不能视,听力却是极好,又怎会不知众人所议,当下只作未闻。若兮手心冰凉,上官云轩忽又住了步子:“大胡,你去把马车停稳,一会过来。”说着,竟是携了若兮往对面腾云酒楼走。
    身后欣明二胡紧紧跟上,二胡胡子一抽一抽,不明白公子为何近日诸多怪异。倒是欣明乖巧得紧,见自家公子握着少奶奶缓缓前行,微微抿了嘴。服伺公子多年,公子的脾性多少又岂会不知一二?自家公子这是在慢慢接受了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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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无聊了就嘴碎,盛京城最缺的就是八卦。
    早有嘴皮子包不住的小厮在坊道传了消息——盛京第一大怪人,怪僻yīn深阳痿不举已克死三门亲在家幽闭了五年的上官家二公子竟然携着小姨奶奶逛酒楼!而那小姨奶奶却是先头当街命人脱了一众爷们裤子的安家小娘子!
    此消息比之前些日那无名女尸案更让人兴奋,不过片刻工夫,盛京城沸腾了。想当初上官二公子可是这盛京排名第一的暖玉公子,若不是因着瞎眼而突然性情大变,如今这盛京少女明星想必还轮不到大公子上官云辕来坐。
    安若兮自是不知这些,葱白小手被上官云轩紧紧牵着朝斜对街腾云酒楼走。
    路面宽敞,却因着那不知道何时围得密不透风的一众姑娘少妇而显得很是压抑。妇人们戳着手指头议论纷纷,那眼神里有惋惜有嫉妒有后悔更有迷恋和怨恨,看得安若兮浑身不自在,暗叹这大凉国果是民风开放。
    心里思忖着,这厮多年不出门,如今被这众多人指手划脚,怕是心里很自卑吧,当下便低声劝道:“上官云轩,你若是不习惯,咱们还是回去吃吧。”
    “不妨事。”耳边吵吵嚷嚷很是难受得紧,上官云轩微微蹙了眉,握着若兮小手的力道便又紧了紧。若不是一路听闻这女人咕咕直响的小肚子,自己早便回去了。
    淡淡清风下上官云轩白衣翩翩,一双空幽眸子只顾淡漠看着前方,因着那身材清瘦修长,倒还别有一番清俊气度。安若兮忽然觉得今日的上官云轩很是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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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腾云酒楼一瞬间忽然忙碌起来,曹掌柜亲自从那六开大门里迎出。因着二公子一向喜欢清静,掌柜的特意排了二楼角落雅间,那圆圆大桌上早已备满一桌琳琅美食。
    “曹掌柜,你吩咐下去,再去外面张罗一桌。”上官云轩携着安若兮坐定,又向欣明道:“你三人忙碌了这一上午,想是早也饿了,自去外头小吃,不必伺在一旁。”
    “是,公子。”欣明圆圆大眼睛朝二人一扫,含笑便出了雅间。
    安若兮早饿了一上午,因见桌上满满琳琅美味,那肚子便越发饥饿得慌,端起桌上一碗冰镇银耳就要喝。
    “云轩兄?呵呵哈,果然是你!”小门边忽然传来一道男子脆亮嗓音,安若兮盛汤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却见一名着墨青色官服,腰束革带的斯文男子从外头走进。
    因见安若兮看向自己,那男子忙施礼作揖,一双眸子濯濯生辉:“李靖见过嫂嫂……那日端午节小生在台上见过嫂嫂的。”
    “呵呵,竟是李靖贤弟,今日倒也凑巧得很。”上官云轩闻言,清俊面容上腾起一道暖暖笑意。
    安若兮这才想起是当日还翡翠小笛的李家书生公子,竟不知不过些许日子,这厮竟做了官,当下忙要站起施礼。
    “嫂嫂不必拘谨,我与云轩兄自小便在一个书院读书写字,与自家兄弟并无两样。”李靖摆了摆手,在上官云轩身侧坐定又眉眼弯弯笑道:“方才小弟在隔壁便听闻小厮议论,说是云轩兄来了酒楼,原以为是坊间无聊之人造谣生事,竟不想却是真的,真真乃一道难得之事。”
    “呵,这便是李监官常和在下提及的云轩兄弟了吗?”李靖话音方落,门外又传来一道圆亮嗓音,一袭淡蓝色上等绸裳在安若兮眼前一晃。
    李靖这才想起身旁客人,忙站起引见道:“哦呀,差点忘了介绍。云轩兄,这是小弟好友陆华,近日从北边过来做茶叶生意。一向有公务之交,今日得空便相邀出来喝喝小酒。”
    “呵呵哈,久闻云轩兄弟大名,今日一见,果是人中龙凤,陆华这厢有礼了。”那蓝裳男子握拳做礼,身形很是魁梧,虽是商人打扮,举手投足间却别有一番高贵气度。
    陆华?这名字耳熟得紧。安若兮不由多看了眼,却是当日从潘少手下救出自己的那名俊郎男子,不想当日还是素衣粗裳,今日却是一身贵气的商户打扮。
    察觉安若兮看过来,陆华一楞,很是吃惊道:“咦,这位可是若兮姑娘?竟不想还能在此碰上,当日忘了问姑娘府邸,后陆华虽多方打听,却也无从消息。今日得见,真真是上天有缘了。”又见安若兮,陆华似乎很是兴奋,那古铜色的俊郎面容上尽是暖暖笑意。
    安若兮忙笑着站起行施礼:“没想到还能在此遇到恩公,若兮这厢有礼了。”
    “不妨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是正常不过。何况那潘府少爷一向行事恶劣,在下不过是借事惩戒一番罢了。”陆华生着一张璀璨眸子,虽不大却眉目弯弯,很是温和。因见安若兮倚着上官云轩而坐,不由诧异道:“不知若兮姑娘与云轩兄是……”
    “呵呵,贱内粗拙,让陆兄台见笑了。”一旁上官云轩忽然浅浅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安若兮朝身边拉近。那空幽的双眸却看向李靖,温声道:“却不知李靖贤弟几时捐了官?竟做了茶盐之事?”
    “前些日父亲年老告退,承蒙二殿下看得起,便抬举小弟袭了个监当官做做。呵呵,如今倒要让云轩兄笑话了,小弟自小便说要在那翰林院混个执事,如今却做了个商官。”李靖嘴上谦虚着,却难掩一脸得色。且不说攀附的二殿下如今势头正盛,这监当官虽官职不大,却是个有名有实的油水官,主管盐、茶、酒税场务及治钱事务,里头的门门道道自不稍细说。
    一旁的安若兮暗暗腹诽,古代茶和盐都是朝廷垄断,这陆华竟能攀上这层关系,倒也来头不小。
    “呵呵,贤弟谦虚了。如今得了二殿下赏识,自是难得的好事,来日必是春风在望,为兄这厢可就先恭喜了。”上官云轩暖暖笑了笑,忽又敛了眉峰道:“云轩几年未理世事,对官场上的事倒是知之甚少,如今一颗心倒是越发淡薄下去了。”
    昔日同是少年风华,如今却成了家中幽闭的瞎眼郎。多年至交,李靖深知上官云轩心中怅然,忙笑笑,不着痕迹地转了话题:“啧啧,说起这潘家少爷,前些日二殿下与贵妃娘娘本是好意,有意撮合我二妹妹与老潘家联姻,奈何那小少爷死活不同意,方才作罢。如今听陆兄此言,这婚事吹了反倒还是件好事了。”
    “贤弟说的是。陆华虽来京不多日,但那潘家少爷的名声却早也有所闻。”陆华本在沉思,听闻此言忙展眉笑笑。因见一旁上官云轩凝眉不语,又暖声道:“呵呵,听闻云轩贤弟对茶道最是有研究,陆华一向喜爱中原茶风,哪日得空,定要上门向云轩兄请教请教则个。”
    “是是是,陆兄你若不提便罢,这盛京对茶道最讲究的莫过于我云轩兄一人。”正愁不知如何化解云轩兄的心结呢,李靖朝陆华感激笑笑,弹开折扇做兴奋状:“想当年云轩兄在咱们盛京那也是暖玉生风鼎鼎一风流才俊,作诗画画无人能及便罢,只那一手笛子功夫也是无人可比的。”
    “哦,果是如此吗?在下一向也喜吹笛子。如此看来,和云轩贤弟倒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了,改日得空,定要去府上请教请教,到时云轩贤弟可别嫌陆华多事,呵呵哈。”陆华说着,很是爽朗的笑开,一双湛亮双眸弯弯,别有一番亲和之气。
    “呵呵,李贤弟最爱吹嘘,云轩哪得如此才干。”上官云轩浅浅一笑,自取了杯子饮下一口酒。正说着话,那厢祥云玉器的掌柜亲自提了几盒首饰过来。上官云轩本已有些不耐,当下便命大胡接过,携了安若兮,向二人道了别缓缓走下楼。
    李靖一向便知这兄长的古怪性格,倒也习惯成自然,因见陆华只顾盯着众人背影,便跟着凑过脑袋:“陆兄?陆兄你在看什么?”
    “哦,呵呵,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云轩贤弟如此气度,倒也是个难得的人才。”陆华恍过神来,浅笑着取过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