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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事儿(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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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事儿(高干): 完结

    第②卷:不可说一八复仇永远不是一条直线,是一片森林(3)
    骆苍止和乔初夏的手还交叠在一起,紧紧相握着,两个人都被这突然而至的火吓了一跳,迅速分开紧扣着的手指。
    “来人!把大门关上,一个也不许走!”
    骆苍止猛地从着火的银盆里拔出手来,同时不忘推了一把身边陷入了巨大惊愕中的乔初夏,她大概是吓怕了,居然没有立即抽出手来,不过这火着得也委实突然,而且是那种魔术表演里用的舞台烟火,火焰极大,但温度却并不高,而且因为在水里并不显得灼烫。
    捧着银盆半跪在两人前面的少女吓得脸色煞白,手一抖,着火的盆“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水全都洒出来,火星伴着水珠一起燃烧,那景象非常诡异,明明是水火不容,但却在此时此刻共存共生。
    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里,快得似乎都不过几秒,等到乔初夏肩头传来一阵大力,不得不退后几步,她才意识到出事了。
    第一反应既不是高声尖叫,也不是立即跑开,连乔初夏自己都很意外,她居然极其镇定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只见上面微微发红,但却没有被烧伤,她放下心来,忽然想起什么,猛抬眼看向身边不远处的吴楚。
    同样头戴帽子身穿传统服饰的吴楚好像也极为吃惊,但到底是见多识广,他明显很快就冷静下来,面色一沉,同样高声招呼道:“不要轻易开枪!看好自己的家伙!”
    他说的不错,没搞清楚状况前一旦开枪,势必会造成人员伤亡,这样一来,一场婚礼就会变成帮派间的血腥交手。
    大厅里坐了几十位来宾,大多来头不小,都是中缅两地贩毒网络中举重若轻的人物,其中不乏骆巍的老相识,还有吴楚的七八位亲信手下,其余的则是骆苍止自己的人,不多,十几个,但都是极忠心的。
    骆苍止早就已经在退后的同时从后腰拔出了枪,动作非常迅速,两只手平举在身前,瞄着前方。
    “向后退!”
    他凌厉地朝乔初夏喊了一声,见她向后不断退了好几步,这才收回眼神,匆匆扫了一眼整个会场。
    场下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各个身上都有枪,见台上的骆苍止都拔枪了,一个个也都迅速进入状态,一时间,几十把手枪全都冒了出来,可是谁也不知道要把枪对向谁,更不敢第一个开枪,只好不断调整着方向。
    “各位不用慌,只是个小插曲而已。”
    骆苍止见场面几欲失控,不得不高声喊着安抚人心,只是乱哄哄的会场根本没有人听他的,随从们各奉其主,也都一脸紧张地围着各自的老板,他的声音很快湮没在一片嘈杂声中,骆苍止咬牙,举起枪朝天花板开了一枪。
    果然,枪声一响,乱糟糟的宴会厅立即安静了,无数双眼睛全都盯着台中央的骆苍止。
    “干什么?我们是来喝喜酒的,难道是鸿门宴吗?”
    有人忍不住大声质问,立即引来一片附和声,底下的原本都是亡命徒,脾气暴躁,见骆苍止开枪,全露出不满的神色。
    “骆某也很好奇,我的大喜日子,究竟是谁想要搞砸了它!”
    骆苍止依旧托着枪,保持着全然的戒备。
    “阿骆,别冲动,结婚是高兴事,这里面可能有误会,弄清楚就好了。”
    吴楚上前几步,轻轻伸手搭在骆苍止肩上,已经恢复了一脸和气,看上去像极慈眉善目的长辈。
    “呵,干爹说的是,有些事必须搞清楚,有些帐也必须算明白。”
    骆苍止点头,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没拿枪的那只手手腕一动,快得乔初夏根本没看清是怎么一扭,就把吴楚的那只手给狠狠攥住,稍一用力,后者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多年的经验和习惯使他下意识地出手自卫,两人的两只手立即呈现一种古怪的姿势,扭曲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多人面前居然和长辈动手?你还懂不懂礼数了!”
    吴楚大怒,额上青筋暴起,不知是激动还是愤怒,他双眼赤红,压低声训斥着骆苍止,与此同时,原本就沸腾嘈杂的人群更加骚动,几个平素就与吴楚交好的人已经开始大声嚷起来了。乔初夏听不懂当地语言,但从他们的表情语气里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心里更惴惴了。
    她缩在一边,提着裙角,抬起双眼紧张地将眼神逐一扫过众人,很快她就发现,本应该跟吴楚的手下坐在一起的徐霈喆并没有出现在人群中,她以为自己看漏了,几次三番地找都没找到,再仔细回忆,似乎从进到宴会厅里,她就压根没见到他!
    这个发现真正才令她害怕起来,如果徐霈喆选择在这一天展开警方布置许久的谋划行动,那可真是太绝了:第一,骆苍止光撒请帖,相关人士今天齐齐到场,就算有的一方老大不能亲自出席,为表重视也都派了心腹前来恭贺;第二,红白喜事有规矩,不能随意携带武器,几乎每人也就一把枪防身,一旦交火,警方可以无限制添加火力和支援。单是这两点,就足以让中缅两个国家的缉毒警察们占有绝对的抓捕优势。
    就在乔初夏脑子里胡思乱想,手心不断冒出冷汗的时候,与吴楚动了手的骆苍止,忽然抬起枪,一把顶上了他的太阳穴!
    吴楚的手下们,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将枪口全都同时对上了骆苍止!
    很明显,如果他真的敢开枪,这无疑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游戏,他的子弹打透吴楚脑壳的一瞬间,他也会被打成血筛子。
    在骆苍止抬枪的同一时刻,宴会厅角落里原本属于新郎新娘休息室的方向忽然冲出十几个身影,手里居然是重火力冲锋步枪,每人腰间都佩戴着装有充足弹药的弹夹,一看就知道是早有准备,自然是骆苍止亲自挑选,精心训练的亲信手下。
    这十几个人猫着腰前行,快步包围住整个会场,以圆圈的姿态点对点控制,将场内的来宾全都置于射击范围之内,瞄准后便一动不动,等着骆苍止的指令。
    没人说话,一切似乎都来得太突然,那些之前还敢叫嚣,发泄不满的人全都噤声,一面疑惑地看着台中央上站着的,往日里一派父慈子孝的干父子,一面惶恐地用余光瞄着身后黑洞洞的枪口,近距离被一枪爆头的恐吓实在太有威胁力。
    “择日不如撞日,但我可是特意选的这一天,各位就看在我用心良苦的份上,听听看这段对话,听完了要是大家还想着责罚骆某,那骆某就甘心情愿地受着。”
    说罢,他飞快地冲距离自己七八步远的刀疤脸一扬手,冷声吩咐道:“把她带回休息室,看好,别出来!”
    刀疤脸应了一声,端着枪跨过来,一把抓起角落里的乔初夏,推搡着她往回走,乔初夏刚挣了几下,就看见骆苍止冲自己怒了努嘴,示意她别担心。她刚要说什么,刀疤脸已经不耐烦,按着她的肩头就把她重新推回之前休息的房间里,门重重合上。
    “你老板在外面你不担心?咱们一起出去吧?”
    乔初夏坐立难安,小声劝着刀疤脸,刀疤脸哼了几声,粗声粗气地告诉她不用担心,骆苍止早就准备好了。
    一扇门外,骆苍止事先安排好的人开始播放一段音频,大概是偷偷录下来的,音质不是很清晰,背景音也很嘈杂,不过依稀是两个人的对话。
    “这件事我要考虑考虑,毕竟手下有几百几千张口要吃饭,再说我们又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意。你知道,最近五年,中国的缉毒势力介入我们这里,有卫星监测罂粟的种植,对我的人影响很大,产量连年下滑。”
    这音量虽然不大,但明显是吴楚的声音,听到这一段,之前还存有怀疑或者不屑的众人立即收敛了神情,都聚精会神地等待下文,更想知道他要考虑的究竟是“哪件事”。
    “吴楚您太多虑了,要知道,产量越少,价格抬得越高,老挝那边产量也降得厉害,整个金三角高纯度的海洛因越来越少,所以这时候才最容易发财。而且我家老板说了,只要您能愿意拿出路线图,他就可以提供资金,您一分钱不用出,到时候坐等收钱就好。”
    此言一出,大厅里静得连一根针都能听见,因为大家全都曾经或多或少地听说过,在金三角地区有一个秘密的大型罂粟种植区,地域虽不算广大,但水土异常事宜罂粟的生长,其果实饱满,提取出来的毒品纯度高,谁拥有了它就意味着富可敌国。但它的具体位置却是一个谜,众人只是听说,却极少有人亲自见识过。
    据说通往此处的路线只有历代毒枭头子才能知道,他们将其交给身边可信的人保存,等到新的继承人诞生再转交出来。
    一听这一段对话里涉及了此等机密大事,大家全都心怀鬼胎,静等下文。
    就听录音里吴楚似乎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阮老板错爱了,在下真的没有路线图,不然也不会白白浪费了这些年。之前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派手下暗中做掉骆巍,本以为能够拿到,谁知道最后却是竹篮打水。现在想想,我没搞到具体位置,阮老板也没有办法发财,这看来也是天意,没办法的事。”
    尽管已经反复听过这段录音无数次,但再一次听到这里,骆苍止还是怒不可遏,将身体凑近,枪口死死地扣着吴楚的太阳穴,用力按下去。
    “什么,骆老大的死居然是你做的?”
    “难道不是那个俄罗斯娘们儿因爱生恨派了杀手害了老大?”
    人群中一片哗然,接着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质问声来,录音里吴楚的几句话俨然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之前还对骆苍止颇有微词的人,听了吴楚亲口承认的这些话,也不得不沉默,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没想到居然是骆巍当年最信赖最倚靠的好兄弟,好手下,为了钱杀人。
    “原来是你一直派人跟着我,我还以为是越南人。”
    吴楚终于卸下慈善的伪装,面色狰狞地看向骆苍止,咬牙咆哮道,他的眼睛浑浊中带着一丝血红,看上去愤怒又狼狈。他没有想到,骆苍止居然一直谋划着算计自己,甚至将人埋到自己身边,制造出窃听事件来!
    “其实你还弄错了一件事。跟着你的,确实是越南人。”
    一直没人留意的,紧闭的宴会厅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两队人率先走进来,后面跟着走进来一个男人,姿态闲适,步子迈得很悠闲。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惊讶,因为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都是他一手策划,参与其中的。
    似乎很满意这场自己亲自导演的大戏,男人走到台下,站定,朝着吴楚轻轻抬起手来,拍了几下,掌声清脆,却是为自己在叫好。
    吴楚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不敢相信道:“王冰?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
    “你错就错在太自负,以为我是中国人,觉得我是警察里选出来的卧底,三番五次找各种机会试探我,旁敲侧击,甚至还专程派心腹手下到云南调查,看看我是不是来这里缉毒的。但是你错了,我就是想靠毒品发财的,我怎么会去缉毒呢,您说是不是,骆老板,我的好搭档?”
    徐霈喆摇摇头,截断吴楚的质问,忽然轻笑,转头看向骆苍止,语气轻松且熟稔。
    骆苍止也浮出笑容来,想了想,见大局已定,收回枪,手指勾着枪托晃了晃,也跟着笑吟吟地开口客气道:“徐少爷,哦不,徐是您那来自江南水乡的母亲的姓氏,还是叫您阮少爷吧,越南首富阮老板的独生子,没想到您也来参加骆某的结婚宴,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
    40、第②卷:不可说一九他的离开,抹去她心里的全部痕迹(1)
    她不喜欢河内,她对这个国家的全部认知来自于杜拉斯的《情人》,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自卫反击战,法国殖民,咖啡,穷,越南新娘。
    亚热带城市的气候和自小居住的内陆城市迥然不同,但因为距离海洋很近,也没有之前在缅甸一带时的那种叫人喘不过气的潮湿闷热,这里四季如春,雨量丰沛,被誉为“百花春城”。
    尽管不喜欢,但是她没有选择。阮霈喆将她囚禁在河内西湖的一栋别墅中,他的手下24小时轮岗守卫着这栋三层别墅,寸步不离,他自己则是每周五的下午来一次,留宿一晚,第二天上午再离开,每周都是如此,风雨不误。
    乔初夏站在窗边,撩开厚厚的窗帘,看见阮霈喆的车子按响喇叭,别墅的大门缓缓开启,那车子终于驶出去,变成一个小黑点。
    她伸手摸了摸微肿的唇,有些疼,但这种疼痛实在是太微小了,她对此吝啬哭泣。
    她不是什么三贞九烈的女人,也犯不上为死去的骆苍止守身如玉,可当阮霈喆昨天晚上用力用唇和舌撬开她紧闭的牙关时,乔初夏还是忍不住颤抖,继而用力挣扎起来。
    手臂被他抓在手里,用不上力,乔初夏不敢睁开眼,她怕与他骇人的目光一旦有所交集,就会彻底溃不成军。
    极富侵略气息的男人将她搂在怀里,明明靠得那么近,但她却丝毫感受不到怜惜,或者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因为爱而产生的呵护。
    他每次来,她都能察觉到他的身上带着血腥,权力,金钱和各种**的味道,那是低调收敛了太久后,忽然全部释放不需掩饰后达到的极致的张狂。
    直到来河内快一个月,阮霈喆第四次来到这里时,终于一脸微醺地告诉她,他的母亲是阮保成的一个小妾,在家里原本没什么地位,还要受其他女人的欺负,又因为她是中国人,在阮家的大家族中并没什么地位。直到他的出生,才多少改善了她的生活。所以他很小就知道,只有比那些哥哥弟弟们强,他才有活路,才能得到父亲的垂青。
    “他第一次正眼看我,是因为我中学毕业的第一天,就做成了一单大生意,给家里赚了近一年的开支,那一年我十五岁。老头子这才说,哦,原来霈喆都这么大了,我还当成那个小娃娃。”
    家里的女人太多,生的孩子也太多,阮霈喆原本排行第四,可惜前面的三个孩子全都夭折了,而自从他出生后,他的弟弟妹妹们也都因为各种原因活不下来,家里长成的,最终便只有他一个。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是我的母亲,我那看似柔弱美貌的母亲,她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为了我的未来,用尽办法,把他们一个个弄死。只有这样,阮家才是我一个人的。怎么样,很可怕吧,你若是见过她,一定以为她那样的女人,一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那么纤柔,那么楚楚可怜……”
    阮霈喆说这话时,双眼迷蒙,死死地瞪着眼前的乔初夏,她自从婚礼那天便一直病恹恹,整日提不起精神,看上去好似一朵快要衰败凋零的花。
    听完他对自己童年和家庭的讲述,乔初夏起身,将他面前的茶杯注满滚烫的茶水,放下壶,起身离开。
    “女人本就是可怕的,每一个都是。”她低低说道,然后似乎露出来一个诡异的微笑来,走回自己的卧室。
    从那以后,阮霈喆每次来,都要给她带一支莲,有时候是花苞,有时候是半开的,粉色的花瓣,嫩黄的花蕊,总是很新鲜,还带着露水,应该是刚折下不久的。乔初夏也不拒绝,看得喜欢就随手插在床头的花瓶中,任由它慢慢凋落。
    而这一次,显然阮霈喆不想就这么放过她,她被他拖到床上,死死地压在身下,缭乱张狂的气息就喷在她脸上,她怕了,挥舞着手臂想要推开他,无意间打翻花瓶,那支开得极盛的莲花跌落在地板上,混着一地碎片。
    她扭过头,看着一片片绽开的深粉色莲瓣,浑身颤抖起来。
    其实,挣扎或者是不挣扎,都只是她自己在意,因为她的那些动作和力道对于阮霈喆来说,都是不值得一提的。他只用一只手就能牢牢地扣住她的双腕,举过她头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一个尊贵的帝王一般,看清她眼里的恐惧和愤怒。
    “乔初夏,别忘了,枪是你自己拿起来的,扳机也是你自己扣下去的,你要是恨,就恨你自己,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呢?”
    他伸出手,拂去她脸上的发丝,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她的头发长得更长,快到腰际,披散下来的时候犹如墨色丝绸。
    乌发雪肤,明明是再美好不过的画面,然而黄昏时分未开灯的房间里,他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丁点儿笑意。
    这是乔初夏的死穴,戳中即死。她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哽咽声音,甚至不需要闭上眼,她就能看到浑身喷血的骆苍止,新鲜的血是带着一点儿深的红色,比体温温度略高一些的温热,腥气不重甚至有一些甜腻味道。
    那么多血,染得她的世界都暗红了。
    “对,是我做的,我没有怨恨任何人。”
    她用力吸了几口气,终于睁开眼,敢于和阮霈喆直视,片刻后,她咧开嘴讽刺道:“但起码,他在我生命里是完完全全真实的,不论是名字还是故事。而你,不过是一个频频更换身份,用一个假象掩饰另一个假象的虚伪存在罢了。不管你是徐霈喆也好,阮霈喆也好,我等着那一天,会有那么一天,你会发现,你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就是报应!”
    大概是乔初夏的语气太yīn狠了,诅咒也太恶毒了,阮霈喆的眼中显而易见地滑过一丝愤怒,不过一瞬,他还是控制住了,随即又换上之前的强硬表情,身子后退,离开了柔软的床。
    身上的重量撤走了,乔初夏松了一口气,迅速蜷缩起来坐在床头,形成防备的姿态,完全是下意识地不想靠近他。
    “他死了,你不用再幻想了,我亲自动的手,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活下来。或许有一天你激怒了我,我又狠不下心,你就能做第一个。”
    阮霈喆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扣子透透气,抬起一只手揉了揉太阳穴,他近来一直叫人调查骆苍止手上的路线图的下落。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会一遍遍自责,懊悔不已,当日实在是有些冲动,应该问清楚那东西在哪里再弄死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当时慌乱了,竟忘了这最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阮霈喆并没有完全胜利,起码,这胜利没有令他彻底感到愉悦。
    “对了,这东西你有没有见过,骆苍止有没有跟你提起过?”
    忽然一个东西飞过来,乔初夏接住,抓在手里看清楚了,居然是一串佛珠,沉甸甸地在手心里。
    确实有些眼熟,她低头摆弄了几下,反应过来,这是骆苍止的,但他从来不会戴在手腕上,但从来都随身带着。其中两颗珠子上沾染了暗色的痕迹,她手一抖,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干涸的血迹。
    她摊开手掌,仔细看了看,摇摇头,沙哑着开口道:“没有,我没见过。你不是已经借我的手,在他的别墅放了监听器吗,你大可以自己去监视监听去。”
    顿了顿,乔初夏苦笑着牵牵嘴角,似乎在自嘲:“我还真是蠢,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其实我帮着一个恶人,去害另一个恶人,到最后,我自己也成了一个恶人,我们三个谁都不是好人。”
    41、第②卷:不可说一九他的离开,抹去她心里的全部痕迹(2)
    周日的早上,乔初夏起得比平时略晚,昨晚临睡前她不该任性,喝了一杯咖啡,要知道越南的咖啡可比北京最高档的咖啡厅里现磨的滴漏咖啡还要味道醇厚,难怪她失眠,天快亮时才睡着。
    她是被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给惹醒的,几缕强光照在脸上,晃得她眯缝着眼睛勉强睁开,不想窗前站了个体型修长的女人,背对着她正在抽烟。
    乔初夏咳了几声,捂着嘴坐起来,她明明记得每晚入睡都会锁好门的,她害怕阮霈喆会闯进来,所以总是留个心眼,甚至在门前还会放一把椅子。那这个女人是谁,又是怎么进来的?!
    听见她起身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抽烟的女人回过头来,定定看向乔初夏。
    触目惊心的蓝色,乔初夏终于知道了她是谁,年过四十的俄罗斯女人,还能有这样的好身材,实属罕见,也能看出来她一直没有间断过体能训练。
    “会说英语吧?”
    娜塔莎按灭烟蒂,说了一句不是很标准的中国话,乔初夏下意识地点点头,对方的气场实在太强大,她不能不折服。
    又打量了她几眼,眼神里有些居高临下,看得乔初夏很紧张,任何一个女人在没睡醒时被人这么瞧都会不自在,她也不例外,但是她又只能忍受着。
    “你是我儿子要娶的女人,但是也是你最终害死了他。”
    娜塔莎说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语速很慢,声音稍显低沉,听起来很有威严。乔初夏皱了下眉,不能发怒,居然还有心情笑了起来。
    “真好笑,原来到头来,是我杀了骆苍止。”
    她是英语专业科班毕业,听说读写都过硬,娜塔莎想在语言上占她便宜,几乎不可能。
    见她想要倒打一耙,乔初夏也没了与她客套的初衷,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反正都是女人,看到也无妨,她一边找衣服换上,一边冷笑。
    “我虽然不了解他,可也算在一起生活了近一个月。你们大概是天底下最奇特的一对母子了,我原本以为,他敬重你,但又不满你的严苛教育;你疼爱他,但又不会表达出母性的柔弱。现在看来,我错了,他的确敬重你,但你却不疼爱他!”
    说完,她狠狠将上衣套在身上,转过身去看窗边的娜塔莎,她似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乔初夏会这样说。
    “他敬重我?怎么会,从小到大,我和他说的话,两只手就能数得清。我和他所有的交流,都是经由我的助理和保镖,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想到巍,我没办法像爱他一样爱我们的孩子……”
    娜塔莎靠着窗站着,说这话的时候明显语气不如方才那样强硬,许是想到了故去的爱人,她的声音里平添了一抹忧伤。
    “父母只能赐予你生命,他们总有死去的一天,孩子早晚也会长大,组建自己的家庭,这有爱人能够陪伴你一生一世,可惜我的爱人不在了。他要报仇,我没有阻拦,因为那是他的父亲。但我不能容忍有人要成为我事业的绊脚石,哪怕那个人是我的儿子!”
    乔初夏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这究竟是什么母亲,这究竟是个多么畸形的母亲!她忽然想起了乔瑰菡,就算她后来脑子都变得有些不清楚了,什么都不会做,只能靠出卖身体来赚钱,可是她还是没有抛弃唯一的女儿,用尽各种办法养着她。
    她忽然非常想念自己的母亲,那个曾让家族蒙羞,令长辈感到莫大耻辱的母亲,不管怎样,她们是互相爱着的。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叫‘儿大不由娘’,我猜你是能明白意思的。而且如果我是一个母亲,我巴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给我的子女,护他一世周全才好。”
    乔初夏穿戴整齐,站在床的另一边看向娜塔莎,她没有能力与这个女人抗衡,但不意味着她对她的做法没有怨恨。开枪的是她,这一点不假,她不会忘,也不会逃避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但是阮霈喆和娜塔莎才是最大的幕后黑手,他们合谋操控了这一切,她乔初夏不过是环环相扣的一个不由己的棋子。
    “我永远记得我冲他开了枪,就算下地狱见到他,我也不会否认这一点。至于你,我想就算你百年之后,他也是不愿意见你的吧。不管你是全俄罗斯乃至全世界都有名的女军火商,还是曾经中缅边境大毒枭的太太,你都只是个失败的母亲而已。”
    乔初夏微微抬起了下颌,刚睡醒的她双眼还有些浮肿,但是却找回了一些罕见的气势,看上去与平时大相径庭。
    “呵,你这小姑娘说话倒是很刺耳。我都不知道我的儿子为什么放着那么多欧洲淑女不要,居然要你这样的女人,身材干瘪,说话刻薄,毫无教养!”
    娜塔莎眯起蓝眼,她的眼睛是典型的西方人的那种深深凹进去的形状,看人的时候目光很深邃,因为到底四十多岁了,眯眼的时候可以清楚地看见几条细细的纹路。
    “我倒是不觉得没经过别人的允许,私自闯入他人卧室的举动到底又高尚到哪里去!如果没事,请自便吧,我要去吃早午饭了。”
    乔初夏几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赶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娜塔莎一哂,迈步走过来,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俯身看向她。
    两人身高差了很多,娜塔莎是典型的俄罗斯美女,目测近178厘米,比乔初夏高出大半个头还不止,再加上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高跟皮靴,看起来人高马大。
    “小姑娘,也许你有句话说对了,我现在觉得有些亏欠我的宝贝儿子了。他一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一定很孤单,所以我决定……”
    乔初夏一惊,似乎明白过来,她立即后退一步,却晚了,后背猛地撞到了门板,娜塔莎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快了一步地伸过来,直直触向她纤细的颈子!
    “叫你去陪他,免得他一个人太无聊!”
    话说到此,娜塔莎的声音里已经充满了yīn狠的味道,她常年玩枪,手劲儿极大,几乎比一般男人还有力气。这一收紧,乔初夏立即感觉到呼吸困难,喉咙被卡住,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熟悉的铁锈味道再次溢满整个口腔。
    “你知道吗,相比于开枪杀人,我更喜欢徒手,亲手捏碎你的喉咙,从表面看不出任何伤口,也不会流血,倒是很不影响美貌呢。”
    娜塔莎幽幽开口,然而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大了,乔初夏不由自主地抬起两只手,试图扯开她的手,她的眼球开始泛红,嘴角也开始控制不住地冒出白沫。
    “再有三十秒,你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你看,我对你还是很仁慈的,因为你是我儿子决定要结婚的女人,我赐予你一丝怜悯。”
    她抬起另一只手,刚要握紧乔初夏的脖子,就看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动了动嘴唇。
    “路线图……咳咳……我……”
    她只能挤出几个音节,再多的字已经说不出来了,眼前开始发黑,只有那一双似曾相识的蓝眼睛不断扩大,形成蓝色的晕圈,放大再放大。
    脖子上一松,新鲜空气顺着微张的嘴涌进来,乔初夏张大嘴呼吸,剧烈地咳嗽起来,惊魂未定,好久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又捡了一条命。
    “我刚和阮霈喆联系过,他说他拿不到那张路线图,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显然路线图三个字引起了娜塔莎的兴趣,反正她知道乔初夏根本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跑得了,于是松开手叫她把话说完。
    乔初夏没有马上回答,几步冲到卫生间镜子前,果然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手印儿,她绝对相信娜塔莎这个女人可以就这么捏死她,拧开水龙头,接了些凉水拍打在脸上,她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
    “他其实说的也没错,这份路线图全世界只有一份,再也没有复制了,也复制不出来,用的是千年秘术,就算你手眼通天,也没办法和这种神奇力量抗衡。不过,我想我应该知道这东西现在在哪里。”
    乔初夏捂着脖子慢慢走出来,靠在墙边看着娜塔莎,果然看见她眼神一亮。
    “在哪?”
    她歪了歪嘴角,不等乔初夏回答,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叫你活下去。”
    乔初夏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点头,肯定道:“没找到之前,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毕竟我还有用处。如果我真的帮你拿到它,那阮霈喆就够你头疼的,你犯不上在我身上费力气。”
    只要她还有一点点用处,那她就能在夹缝中生存。她赌的就是娜塔莎不可能与阮霈喆毫无间隙,有利益纷争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一丁点儿怀疑和争斗。
    “如果我能拿到,我还真不想与那小子五五分账。”
    说到阮霈喆,娜塔莎不由得一声冷哼,乔初夏也冷笑,无所谓道:“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他可以黑吃黑,你自然也可以。只要你到时候放我走,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钱我一分不要,我只要活着。这交易怎么样?”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娜塔莎这才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中国女人似乎没有想的那么愚蠢。
    送走了娜塔莎不一会儿,楼下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音,这还是三个多月来阮霈喆第一次在不是周五的时候来别墅,一时间几个仆人都很紧张,飞快地跑到别墅前迎接,生怕有什么不周到惹得少爷不高兴。
    乔初夏躺在客厅里吃水果,她听见他下车走进来的一串声音,但是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你们都下去,我没叫你们都不许过来。”
    冷冷扫过站得笔直的几个佣人,阮霈喆忽然出声,等她们都走远了,这才一脚踹上乔初夏身前的茶几。
    那茶几是藤制的,很精巧,他这一脚下去,立即就碎成好几块,上面摆放的水果茶点散了一地。
    乔初夏刚好吐出来一枚果核,见他如此生气,自然是知道为什么,也不说话,慢吞吞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肯跟她合作,也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好吃好喝供着你,乔初夏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
    阮霈喆刚得到消息就匆匆赶来质问她,可见他确实生气到了极致,其实最令他动怒的一点是娜塔莎那女人说起这件事的语气和态度,令他极为不爽。
    “你是好吃好喝了,可是你却叫她轻而易举就进到我房间,还差点被她杀了,我为求自保,只好说我知道路线图的下落。”
    乔初夏拍拍手,擦去手上的汁液,慢悠悠地开口。阮霈喆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娜塔莎居然私底下来了这么一手,一时语塞,沉思了几秒才问道:“那你是骗她还是真的知道?”
    她冲他笑,不说话,就在他快要失去耐性时,她回答道:“如果我没想错,应该是的。对了,我想见见梁逸,你没弄死他吧?其实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救他,如果是想靠这个博取我的好感,那显然你想错了。”
    阮霈喆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忽然提起这个孩子,他低低重复道:“为什么救他?”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在梁逸的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同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又得不到任何来自家庭的温暖,只好来用外界的东西来填补空乏的内心。他是学会扮演不同角色以及杀人越货,梁逸则是用畸形的性|爱来获取满足,其实两个人的本质是相似的。
    “好,临走之前我去安排,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不会害他。”
    乔初夏点头,站起来要回卧室,阮霈喆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确定真的在北京?”
    她停顿了一下,没说话,点了点头。
    两天后,云南大学体育馆里,一群大一新生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梁逸个子高速度快,从入校以来就是学院的大前锋,此刻他正带着院队训练。
    说也奇怪,他每次训练都心无旁骛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心里总像有事儿似的,在场上飞奔时总情不自禁地往门口方向张望。
    “队长,怎么回事儿,今天心不在焉啊?”休息时,拉拉队的姑娘们递过来矿泉水,有几个胆子大的女孩儿主动过来调侃。
    梁逸很酷地灌了大半瓶水,将剩下的浇到头上甩了几下,忽然余光瞥到门口,似乎难以置信,又看了几眼,将手里的空瓶子往旁边一扔,站起来就跑过去。
    “你怎么来了?”
    他冲到门口,喜不自禁,面前站着的果然是乔初夏,一身清凉的连衣裙,头发束起来,露出白皙娇嫩的一张脸,竟然有些像十**岁的姑娘。
    “临回北京路过这里,就来看看。影响你打球吗?”
    乔初夏笑吟吟开口,几个月不见,似乎他又长高了一些,也晒黑了不少。
    “没,我们找个地方聊。我告诉他们一声。”
    说完,梁逸回头,朝着那群正往这边看的同学高声喊道:“我今天不训练了!我女朋友来看我!”
    男孩们顿时哄笑出声,几个女孩儿脸上犹有不甘,不过梁逸才不在乎,拉着乔初夏就往外走。
    两个人沿着校内的小路一直往前走,谁也不先说话,安静中有种少见的和谐,乔初夏的手包裹在梁逸汗津津的手掌里。
    “你旅游结束啦,这就要回去了是吗?”
    到底是孩子,就算再早熟,也猜不到这段时间乔初夏究竟遭遇了什么,梁逸带着她到了一家干净的奶茶店,点了冷饮和她喜欢的甜点,坐下来开口问道。
    “嗯,是啊,出来太久了,应该回去了。”
    乔初夏一语双关地回答道,又接着问了几句关于生活上的琐事,她听了梁逸的回答,确定阮霈喆对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也确实没伤害他,将他照顾得还不错。
    “对了,徐警官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他工作很忙吧,最近都没有给我电话。”
    梁逸倒是不知道这里的曲折,还主动问起,乔初夏一愣,然后笑着摇摇头,“是啊,他有任务,很忙,你不要轻易去打扰他的工作。好好照顾自己。”
    梁逸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他还是很信赖这个“徐警官”的。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就在乔初夏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梁逸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轻声开口:“你现在……现在还会偷东西吗?”
    她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抽回双手,不想他握得很紧,她抽不回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儿。
    梁逸苦笑,摇摇头解释道:“你真的以为自己每次都多小心谨慎吗,其实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后来我没办法,把你住的地方附近的大小超市跑了一个遍,事先都留了钱,说万一看见你‘拿东西’,千万不要声张,怕吓到你,也怕他们给你送到派出所。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个怪癖,后来上网查了查,大概是经受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吧,所以造成了这种心理疾病。”
    乔初夏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想到梁逸居然一直在用这样的方式帮着她,她咬了咬嘴唇,但却说不出来一个“谢谢”。
    对于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就算承受了再大的好处,她也做不到感激。
    “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初夏?”
    看出她的挣扎,梁逸痛苦地低下头,半晌,才松开手,用自己的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
    “是,”乔初夏点点头,“对于你曾对我做的事,我永远不会原谅。但是梁逸,我不想再恨你了。梁家就这么没落下去了,你也不再是那个有权有势的公子哥儿了,所以梁逸,你好自为之吧,以后无论你要走什么样的路,那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她站起来要走,已经把要说的都说完了,想看的也都看到了,再没有停留的理由。
    梁逸不甘心,仍旧想要去拉她的手,被她灵巧地避开,走远了一步。远处停着一辆车,那是阮霈喆派人来送她的车,司机正靠在一旁抽烟,不时低头看看表,老板只给他们半小时时间。
    “初夏!初夏!”
    梁逸痛苦地俯低身子,绝望地大声喊着她,乔初夏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就走。
    “初夏,我有种感觉,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看着她的纤细背影,喃喃自语,看着她毫不回头地走上车,关上车门,车子绝尘而去。
    他说的不错,这个他曾在年少时用暴力占有的女孩儿,就这么样淡淡地从他的生命里抽离出去,再无交集。
    很多年以后,梁逸已经成为了蜚声国际的毒品鉴别专家,辗转于各地为国际组织服务,一次在阿富汗首都机场,他在候机时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失态地冲出去,遍寻无果后,他颓然地站在大厅中央。
    不久后一个机场的工作人员走近他,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说是一位女士委托转交给他的。他颤抖着手打开来,只见里面是一个钢琴形状的八音盒,里面夹着一张卡片,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孩子的字迹——
    梁叔叔,妈妈说她很好,你也应该好好的。
    三十几岁的男人,就这么放声大哭起来,像一个无助的孩童。他全部的爱的启蒙,性的启蒙,都系在一个叫做乔初夏的女人身上,可是他从未真的拥有过她,即使他曾“包养”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快完结了,4月下旬左右就能完事
    42、第②卷:不可说一九他的离开,抹去她心里的全部痕迹(3)
    北方的夏天虽然炎热,但傍晚太阳下去后,热气消散了不少,晚上八点以后,只要吹起夜风,还是稍稍有些惬意的。
    一辆很是低调的黑色车子缓缓驶入不算宽敞的胡同儿,开得不算快,拐了个弯,不想原本有些逼仄的道路忽然变得开阔,一座装修一新的四合院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房子位于鸟巢不远,开车只要几分钟,据说是为了08年奥运会特意翻新的,是业内一家低调又极富盛名的房地产公司承保的项目。十座老式四合院,全部重新休憩,外形依旧保持者古朴的样式,但内里完全是时尚现代化的装潢,中西合璧,据说对外的租金是一天就要上万人民币,即使这样,节假日还不保证一定能够预订成功,因为其所在的房产公司要对租客进行背景调查和资产评估。
    不过这些都是坊间传闻,其实十座里面有七座都送给了本地高官,权当做一个小别院,休息时来住几天放松放松。于是程家就辗转得到了其中一套地段儿最好的,自然落在了程斐手里。
    这边环境不错,又幽静,保卫措施做得也好,鲜少有人前来走动,所以,程斐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把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骆苍止安排在这里休养。
    说是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这说法毫不夸张,事发当天等程斐将骆苍止送往当地最大的医院的时候,他已经休克了,身上摸起来像冰块儿,浑身的血都要流干了,阮霈喆那把刀下手的位置太刁钻了,害得他几乎失去了全身血液总量的四分之三,就连医生几乎都要放弃抢救了。
    “不管用多少钱,输多少血,救活他,哪怕最后他成了植物人,无所谓,有口气就行。”
    这是程斐的态度,他同样焦头烂额,本以为这次回国能够搜集到大量情报,没想到竟遇上这种意外,几乎让他前几年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众所周知,英国人大多傲慢,骨子里就透着一股骄傲,格外看不起亚洲人,程斐当年刚进组时,被很多英国皇家警察出身的同事排挤打压,若不是他咬牙硬撑,和上司配合着完成了几桩大案子,根本没办法站住脚。好在从去年年初开始,他连升三级,如今已经成为情报组的第二负责人。第一负责人已经年逾五十,即将退休,局里有消息放出来,只要程斐能把娜塔莎的案子做好,升职就犹如探囊取物一般确定。
    可惜,娜塔莎不愧是全俄通缉了二十年都无法擒获的要犯,她的行踪不定,为人又格外谨慎小心,最主要的是她的手下全部忠心耿耿。所以思来想去,程斐和他的手下只能从其独生子骆苍止身上下手。他一个人率先回国,不动声色地谋划行动步骤,早一步摸清北京地区的形势,因为六个月前,他得到的所有的情报都显示着,骆苍止即将前往中国。
    关于金罂粟的路线图,程斐自然也听说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骆苍止竟然真的拿到了它,这意味着,金三角地区的毒品交易又将死灰复燃。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由于中缅越三国加强了联合打击毒品犯罪的力度,整个东南亚地区的毒品交易数量已经有连年下降的趋势,如果骆苍止真的打算继承父业,那么整个地区将会风云变幻。
    想到这些,坐在车子里的程斐有些焦躁,他吸了一根烟,平复下心情,这才拉开车门,走入寂静的四合院中。
    院门口24小时不间断地有人在隐蔽处看守,见到来人是程斐,立即有人现身,恭敬问好。
    “他呢,怎么样,醒了没有?”
    程斐朝正房方向看了一眼,皱眉轻声发问。对面的手下点头,也轻声答道:“昨晚半夜醒了,不过是疼醒了,可能是伤口疼得厉害,叫了几声。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混了点儿止疼剂,早上四点多就又睡过去了。”
    “意识呢,清醒吗?”
    程斐点点头,他最关心的是,骆苍止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清醒过来,他在缅甸浪费了太多时间。数数日子,距离他带着骆苍止回国,已经有三天了,这72个小时他几乎没合眼,不停派人到中越边境打听消息。但是阮霈喆和他的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没有太多动静。
    “就哼哼过几声,听给他换药的大夫说,跟他说话没反应,估计还是不行,伤得太重了,还得再等几天吧。”
    手下如实汇报着,说实话,尽管守在这里的都是多次出生入死的人,但看到刚送回来的一脸惨白的骆苍止,几个人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觉得属实吓人。
    “哼,他能等,我等不了了!”
    程斐冷哼一声,抬脚就朝房间里走去。他着急也是有原因的,伦敦那边中午又发来秘密指示,上面的意图已经很明显,如果能在半年内有巨大进展,那就继续跟进,否则就要暂时搁浅关于娜塔莎的一切调查,撤回派往中国的全部人手,也不再给予资金供给。
    一进房间,程斐立即被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呛了一下,为了掩人耳目,他找来医生护士,吃住全部在这座四合院里,封锁全部消息,对骆苍止的诊治都局限在这里,整个四合院俨然成了一个小医院。
    床上的骆苍止闭着眼,两个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瘦得厉害,更显得颧骨突出,脸部轮廓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旁边的一个护士正在隔几分钟就用棉球蘸点儿葡萄糖水涂抹在他的嘴唇上,因为腹部胸腔大面积受伤,他现在不能进食进水,只能靠输营养液勉强维持身体所需。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程斐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挥了挥,房间里的人赶紧依言退下,并且细心地拉上房门。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昏迷的骆苍止和站在病床边上的程斐,死静一般。
    为了方面周围的各种医疗仪器的摆放,骆苍止的病床摆放在房间中央,两边都是各种精密仪器,五六根胶管连在他的手上和身上,透明的药液沿着输液管缓缓注入他的身体。程斐看了看,慢慢绕着他的床踱起步子。
    “骆苍止,我该说你笨,还是说你聪明呢?你大可以一个人搞定吴楚,就因为你怀疑阮霈喆和乔初夏有私情,所以你不惜以退为进,和姓阮的联手。没想到,你算计错了吧。阮霈喆的最终目标根本不是你的女人,他看中的是你的财富。哈哈,你以为全天底下的男人都跟你一样,把乔初夏那个傻女人当成宝贝啊?”
    程斐边走,边大摇其头,眼神里露出鄙夷之色来。他其实到现在也不懂,骆苍止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乔初夏这样的女人表露出如此浓厚的兴趣来,她既不纯洁,又不楚楚可怜,也更没有一颗聪慧的心,怎么看都不是骆太太的合适人选。
    床上的骆苍止一动不动,除了程斐的说话声,就只有医疗器械传来的嗡嗡声和输液管里的滴答声。
    见得不到回应,程斐也不气馁,他站定,扶着骆苍止的床头,慢慢俯□,看着他瘦削的脸,弯起嘴角,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骆苍止,我得到消息,真正要害死你的,不是阮霈喆,也不是乔初夏,是你的亲生母亲娜塔莎,是她要你死。不过你命大,遇上了我,你死不了。如果你还想着有仇报仇,那就赶紧醒过来。不然,等我先找到乔初夏,我会一点一点弄死她,你该知道,她十几岁时就被我差点儿搞死了,她怕我怕得要死。怎么样,还不赶紧起来保护你的公主,不然到时候,她可是会吓得尖叫呢!”
    他冷笑着站直身体,从床头柜子上抽起一张消毒湿巾,用力擦了擦手,随手扔掉,转身大步走出去。
    昏迷中的骆苍止,垂在身侧的左手无名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只一下,又恢复了原样。
    从四合院离开的程斐,心情并没有得到舒展,反而在看到昏迷不醒的骆苍止之后更加烦闷了,他一脚踩下去油门,飞快地发动车子,直奔京郊高尔夫球场,打算挥几杆散散心。
    程斐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许久没碰面的乐文昱。
    刚换好休闲服的程斐一推休息室的门,刚好在走廊里见到同样刚换好衣服的乐文昱从隔壁贵宾休息室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都是一愣。
    乐文昱虽然比程斐小几岁,但这些日子在商场里打滚儿,面上早已百毒不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就是阎王爷也会被他捧高兴了。他率先反应过来,大笑着上前拍了拍程斐的肩,嬉笑道:“我说好久不见,原来你这是跑哪个小岛上晒日光浴去了吧,也不怕晒脱皮,等过年咱一块儿去啊!”
    程斐这阵子在边境,那边日头毒辣,自然脸色比往常黑了些,怪不得乐文昱以为他是去度假了。
    程斐见状,也浮现出笑意,一把抓住乐文昱的手,跟他碰了碰拳头,就像平日里两人打招呼的那样,没半点儿不同。
    “乐子现在可是大忙人,哥哥我不敢耽误你发财啊。今儿怎么有空来玩,走,输了的买夜宵!”
    脸上都是笑,可谁都知道,这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但谁也都不戳破,看起来反而比平时更热情似的,两人一前一后前往高尔夫场。
    人很少,大概是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的缘故,整个场地灯火通明,但却只有两个人在挥杆,球童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守在一边。偌大的球场,只有偶尔响起的击打的声音,更显得周围极静。
    在英国读书时,两个人就经常相约着一起打球,彼此的球技几乎难分高下,只是最近这半年来两人没什么机会切磋。乐文昱整天花天酒地疏于锻炼,自然有些手生,几局下来颓势很是明显,他接过球童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脖颈上的汗,自嘲道:“嘿,还合计赢你一次,没想到怕是不行了!一会儿宵夜我请,对了,最近我迷上个小车模,才16,生嫩得很,滋味儿想必不错,等完事了叫上她给你尝尝鲜,我还没动过呢。”
    程斐也擦擦汗,摇摇头没说什么,不过见乐文昱要走,却立即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笑吟吟道:“急什么,再来一局吧,一局定输赢,怎么样?”
    乐文昱有些意外,没想到程斐今天居然这么“恋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却没拒绝,点头道:“好,难得你这么有兴致,我就舍命陪君子,不过可不要叫我输得太惨啊!”
    程斐见他答应了,转过头来吩咐候在一边的球童:“去把我定制的球杆取来,差点儿忘了。”
    说罢,他回头冲乐文昱笑笑,解释道:“我从英国特制了一把新球杆,今儿就拿来试试手。”
    没一会儿,恭恭敬敬的球童取来了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打开来果然是全新的球杆,杆身明亮,握把处刻有名字缩写,一看就是出自名师之手。
    乐文昱果然眼睛一亮,凑过来啧啧称奇,在手里掂了掂,只觉得做工确实精湛,虽然重量比一般的球杆略重,但比划了几下手感很是不错。
    大概是好胜心作祟,这一局乐文昱显然比刚才更用心,二人一时间不分伯仲,打的是比杆赛,一场一共十八洞,全部累积的总杆数作为成绩来比较高低。很快,轮到乐文昱的最后一洞,按照他之前的成绩,这一洞只要正常发挥,他就能稳操胜券。
    就看乐文昱勾起嘴角,手握着球杆,眼睛瞄准了前方,刚要挥杆,忽然,他脑后传来一股剧烈的钝痛!
    这一下实在过于意外,他完全没有准备,双手一松,眼前阵阵发黑,半个身子失去平衡,腿一软就跌在了场地上。
    他整个人虽然跌倒了,但还没彻底失去神智,强忍着晕眩,乐文昱哑声开口道:“你……你什么意思?”
    偷袭他的自然是身旁的程斐,他手里还握着那钛金属制作的球杆,闻言冷冽地应答道:“我什么意思,那你找人跟踪我,又是什么意思?乐子,咱们俩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没想到,可惜,是你先算计我的,就别怪我先下手!”
    说完,他再次挥起球杆,猛地击向乐文昱的头部!
    程斐说的不错,从他三天前归国后,就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他是什么人出身,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但故意装作不知,频频泄露行踪,为的就是引出幕后指使者。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竟是乐文昱的人,看来,他确实是想一条道走到黑,想要得到关于骆苍止的消息,与他继续合作,好通过毒品赚钱。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轿车从京郊某高级高尔夫俱乐部驶出来,正是刚刚洗了澡换了衣服,一身神清气爽的程斐。他悠然地开着车,因为他很清楚,明天的新闻就会出来,某年轻商人在会所运动时遭遇不名劫匪袭击,造成头部重伤,目前已送往医院抢救。
    他力道控制得还不错,乐文昱不会死,但也会在医院躺上好一阵子,毕竟伤及头部,不比其他部位。无论怎样,程斐绝对不会再让乐文昱在自己眼皮底下兴风作浪了。
    第二天下午,正在联系远在俄罗斯的同事部署接下来任务的程斐接到手下的电话,令他欣喜不已的消息是,骆苍止居然清醒了,而且指名要见他。
    放下电话,程斐立即驱车赶往四合院与骆苍止见面。
    骆苍止依旧躺在床上,看起来面色仍是苍白,一双蓝眼看起来也深深地陷进去,不如平时那般神采奕奕,紧抿的双唇令他看起来整个人十分冷硬。
    “你救了我,但你别指望我会感恩戴德。”
    刚一见面,他就给程斐一个下马威,后者也不恼,笑了笑,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
    “我可没打算上演一次农夫与蛇,骆苍止,你该知道,我如果现在想杀你,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过,杀了你,我也没什么好处,所以我才坐下来和你谈谈,怎么样让大家都有好处。”
    程斐很清楚,骆苍止既然愿意张口,就意味着他也同样想要合作,那目前要商榷的,就是各自所能获取的好处。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无利不起早。
    “我需要知道,你是什么人,为谁效命。”
    骆苍止启声发问,眼睛似乎恢复了往日神采,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我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服务,我为女王服务,我为整个国家安全情报组服务,我目前正在跟的案子是涉及俄罗斯全境要犯娜塔莎·瓦西卡,也就是你的母亲。这样的回答不知道是否令你满意。”
    程斐轻笑,摸着下巴,直视着骆苍止。两人对视了片刻,骆苍止忍着腹腔传来的阵阵隐痛,咬牙道:“说说你想要什么?”
    “我只需要抓到娜塔莎来证明自己足以担当情报组的一把手,至于她的儿子做什么,这个跟我没关系。换句话说,他是个守法公民还是个贩毒大盗,我都不会插手。”
    程斐的暗示已经很明显,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他只要抓到娜塔莎,至于骆苍止之后还会不会操控金三角的毒品交易,他压根不会管。
    骆苍止歪歪嘴角,想笑又没有笑的表情,他在思考。沉吟良久,他点头赞同道:“好,我答应和你合作。等我身体稍有好转,我就会和你敲定计划。”
    程斐知道他话一出口,必定是不会反悔,也不急于一时,不禁抚掌大笑:“这个自然,你好好养伤,一切都等你好了再说。”
    目的已达成,他抬脚欲走,冷不防骆苍止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最近雍和宫的香火如何,好久没去了。”
    程斐的脚步一滞,背对着骆苍止的脸上神情微微一变,待转过去后早已恢复了如常,淡笑着回应道:“雍和宫的香火一向是鼎盛的,这个自然无需怀疑。”
    “以前每个月初一十五我都会去看看的,那边的宗光师父待人一向和善,我还很记挂他。”
    乍一听见他提起“宗光”,程斐终于忍不住寒了眼神,一双慑人的眼望向骆苍止。
    “别用这要杀人似的眼神瞪着我,程先生,我只想告诉你,你能查的,我也能。不然,我这样的人,干什么如此虔诚地去那种地方?大家不过是相似的目的罢了,不过,她自己还不知道吧,这一点你和我相同,都瞒着她。”
    骆苍止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说完就闭上了眼。
    这是程斐的底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掀开,他顿时有些愤怒,也有些慌乱,但他很快冷静下来。
    “这种事,还是留到最后说吧,不过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了。一切都取决于你,你越早恢复,好戏就越早上演。凭你我对乔初夏的了解,这女人一定不会老老实实待在越南,看着吧,其实最享受这一切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她才对。”
    程斐说的果然不错,在河内过了三个月与世隔绝的日子后,乔初夏再一次踏上了北京的土地。
    她随身只有一个小小的手包,和首都机场里大包小包的人相比,很是独特,摘下墨镜,吸了一口中国北方的不算清新的空气,乔初夏禁不住想要呐喊:我居然活着回来了!
    “你好像看起来不是那么兴奋?”
    身边传来不高不低的声音,打破了乔初夏的遐思,将她拉回现实,现实就是,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阮霈喆,除此之外,还有无数隐藏在暗处的,他的手下和娜塔莎的手下。
    她和阮霈喆先到北京,娜塔莎则是随后就到,这女人从来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哪怕是和盟友一起行动,也是独来独往,很是捉摸不定,不然也不会被通缉了20年依旧逍遥法外。
    “你这么肯定路线图会在这里?其实我到现在还是很怀疑,骆苍止怎么会这么做?如果是莫斯科我倒不会惊讶,北京……呵,他在打什么主意?”
    上了车,阮霈喆将前后座的隔板拉下,以便能够和乔初夏放心谈话。
    她扭着头看窗外飞逝的风景,想了想,淡淡道:“也许,这里是真正给过他片刻心灵宁静的地方吧。”
    乔初夏指的,是骆苍止曾带她去过的雍和宫,此刻,那串染了血的佛珠,就被她缝在一个小锦囊里,戴在脖子上,贴身不离。
    其实她也不敢确定,但见了这串佛珠以后,她有种直觉,骆苍止一定是将自己最看重的东西,藏在了这里。
    一个毒枭,居然信奉佛祖,会不会太诡异,太好笑了一些?
    可是,乔初夏却笑不出来。
    “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倒希望,佛祖能够让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哈哈!”
    阮霈喆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放声大笑,乔初夏冷静地看了他几秒钟,摇头道:“你执念太重,就算佛祖也度不了你。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他冷哼,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却沉默了下来。
    45、番外
    快要挂电话的时候,乔初夏听见骆苍止在那边淡淡开口:“孩子最近还折腾你吗?”
    其实,这句话,几乎每天他都要问好几次,可是乐此不疲,惴惴不安是每一个准父亲的通病。
    “还好,他最近很乖,大概也是在攒着力气等着出生吧。”
    乔初夏低头看了看凸出的腹部,微笑着结束通话。
    这孩子来得真迟,两个人在一起都快七年了,才第一次有好消息,不知道是不是幼年时那次噩梦令乔初夏的身体受了伤,总之她似乎格外不易受孕似的。医生也说,她最好只生产一次,如此一来,骆苍止就更担心,直说生完这一个小畜生就再也不要生。
    “这孩子恐怕是来讨债的。”
    乔初夏刚怀上时,闻讯赶来的骆苍止将侧脸贴到她还看不出怀孕的肚子上,听了半天得出如是结论。
    “谁知道,七年没动静,居然今年来了。”
    幽幽叹息一声,乔初夏按了按太阳穴,查出有孕之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更容易疲劳。这些年骆苍止为她到处寻医问药,但是全都治标不治本,还要耐心休养。也正因为这一点,他们两个并不在一起生活,骆苍止留在东南亚一带继续生意,而她则住在新西兰附近的一个小岛上,那是骆苍止给她的28岁生日礼物。
    “那好,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去陪你,生产时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别怕。”
    轻轻放下电话,乔初夏长吁一口气,靠在床头闭上眼,手也抚上六个多月的肚子。
    或许是因为有了孩子,这段时间她格外想念他,有时午夜醒来,还会习惯性地摸索身边的位置,可是却并没有人睡在身侧。
    她睁开眼,嘴角忽然浮现出笑意,拨通内线叫管家准备,他不来,但她可以去。
    骆苍止在仰光新建了一处大宅,比之前的别墅更加宏大雄伟,不过乔初夏还是头一次来,她挥退跟着自己前来的佣人,一个人扶着腰慢慢朝主宅的议事厅里走,按照骆苍止的作息安排,他这个时间一定是在那里。
    谁知,刚走到前院,就被人拦下,那人面无表情神态恭敬道:“这位太太,这里不是随意散步的地方,请你离开。”
    乔初夏脚步一滞,拍拍脸颊,尴尬道:“我……我不能到议事厅里来?”
    对方虽然依旧是客客气气的,但看她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不屑,略显傲慢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
    乔初夏自然是未施粉黛,穿的衣服也是纯棉的宽松款式,两脚浮肿得厉害,所以踩着双拖鞋,看起来就像是普通孕妇似的,怪不得人家没拿她当回事儿。
    “老板在开会,你是怎么进来的?前面的门卫是怎么办事的,什么人都往里面放!”
    说罢,这保镖已经掏出对讲机,哇啦哇啦说了好几句。
    两人正站在门口僵持着,大门忽然开了,鱼贯而出几个人,落在最后那个不经意往这边一瞟,大吃一惊,上前又看了几眼才敢确定,愕然道:“大、大嫂,您、您怎么来了?老大知道吗?”
    说话的这个正是排行老八的头子,还是在两年前见过一次乔初夏,不想竟然在这里见到了。
    “操!大嫂都不认识还混个啥,给老子去山里削甘蔗去!”
    老八平时脾气就火爆,眼下看了一眼,明白守门的保镖肯定是难为乔初夏了,抬脚就朝他心口踹了一脚,保镖没防备被踹翻在地,捂着前胸直哼哼。
    “哎别,我自己没说清,不赖他。对了,他在里面吗?”
    乔初夏撑着腰,这边天气太潮热,她走了几分钟已经冒虚汗了,朝门里面张望着。
    外面这么一吵吵,有人进去汇报了,很快,骆苍止走了出来,看了几眼,冷声道:“闹什么闹!没事干了是不是?你,进来!”
    最后一句,是对着乔初夏说的,她一愣,还是低着头过去了。
    骆苍止扫了一圈,这才绷着脸又走回议事厅里,还叫人带上了门。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声张,只是个个都在心里嘀咕,原来老大不拿老婆当回事不是谣言啊,看来是真的!
    厚重的大门关上,前一秒还一脸严肃的男人瞬间变成哈巴狗,凑上去左看右看,还小心翼翼地把手心贴上乔初夏的肚子,揉了几下才哆嗦着开口:“你要吓死我啊,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孕妇坐飞机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啊?”
    拍开他的手,洋洋得意地踱了几步,第一次来的乔初夏对这里还有些新奇,四处走走看看,随手摆弄几下格子架上的古董摆设,她歪歪嘴闲闲开口道:“骆老板,怎么,我来的不是时候?唔,也对,我听说那个芙香追你追了七八年还不死心,身材高挑又火辣,最主要是主动大方,当然不希望有我来打扰啦。”
    说完,她手一松,一个玉白菜就落下来,“啪”一声碎了。
    “哎呀抱歉,孕妇嘛,手上没力气,不小心砸了你的古董。”
    乔初夏缩缩肩膀,继续又拿起一个麒麟摆件,冲骆苍止一努嘴,咧开嘴笑笑,当着他的面又把手松开。
    “嘭!”
    总之,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声接一声,有的碎了有的裂了,总之,议事厅里的摆设被乔初夏摔了个七七八八。
    不过,她很有分寸,砸的都是芙香亲自摆放的东西,至于骆苍止自己喜欢的那几样,她可是一样都没碰。
    砸完了,果然心里舒服多了,拍拍手,乔初夏挪着步子靠过去,身子偎依着骆苍止的胸膛,小手也绕上他的颈子,温温柔柔开口撒娇道:“你心不心疼呀?”
    她边说,还故意踮脚在他耳边吹了吹气,手也捏着他颈后的皮肤轻轻划着。
    骆苍止依旧在浅笑,笑意直达眉梢眼底,伸手轻轻掐住她终于胖起来一些的脸颊,无奈道:“我心疼你呀,下了飞机就来这里给我‘大扫除’,看什么不顺眼就说,干什么自己亲自动手啊,割到手怎么办?”
    见他这么说,乔初夏笑得更开心,咬唇笑道:“不会啦,有你在我怎么会受伤?”
    听她这么一说,骆苍止叹气,将她搂紧一些,无奈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知道,不过还要再忍忍。如果现在你留下来,最终会害了你和孩子。”
    “所以当年你妈妈才会带着你独自生活在莫斯科,其实,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她的境遇。不过有一点不同,我会好好对我的孩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生平安。”
    骆苍止也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将吻落在她唇上,半晌才抬起头,将她耳边的碎发拢好,很是郁闷地抱怨:“喂,老婆,我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在人前抱你亲你啊,搞得我像是抛弃妻子似的。手下们私下都在传,说我根本不管老婆孩子,传出去很丢人的,好歹我也管着一大堆人啊。”
    乔初夏戳戳他坚硬的胸肌,满不在乎道:“无所谓呀,传得越厉害才越好嘛,这样才没人把我绑了去找你换钱什么的。”
    她的样子彻底令骆苍止失笑,难得见面,索性不再跟她讨论这些,用力将她抱在怀里,他朝议事厅后面走去。
    “喂,你带我干什么去?”
    乔初夏有些慌,从骆苍止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令她有些害怕,毕竟上次见面还是三个多月前。
    “我有时候忙就睡在这边,后面有张床,虽然比不上卧室的舒服,但是嘿嘿,我等不及了……”
    男人的声音有些急,呼吸也不稳了,送到嘴边的肉,怎么能不吃?!
    两个人的孩子诞生在初冬季节,八斤八两的男孩儿,五官长得很是精致,眼珠儿并不是全然的蓝色,只是在灯光下会显出一抹幽蓝。
    “有了孩子,我就更加不想再过这种生活了。初夏,可是我有点儿没办法抽身了,这一行走下去,就不能回头。”
    看着逗弄着儿子的初夏一脸幸福,骆苍止也不免受到感染,只是想到又要回到缅甸,不免语气里带了些惆怅。
    “其实我去找你时,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死法又千奇百怪,生命根本就无法自我掌控。来一场地震,来一场海啸,人就没了,又或者前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心跳就停止了,所以现在我只想着过好每分每秒,因为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也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我知道也许会有人说我不分好歹,甚至是连基本的道德是非观念都没有,可是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再坏,只要对一个女人好,她就管不得他到底有多坏。”
    给宝宝喂完奶,乔初夏伸手握住骆苍止的手,微笑着对他说。
    “我怕我也有一天,死于非命,又或者……”
    他略显迟疑,终还是说出心中的担忧,乔初夏将孩子放到婴儿床上,哄他入睡后,吻住身边的丈夫,低语道:“你给我说过,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骆苍止释然,回吻住她,用力抱紧她。
    十八年后,骆翀杀死生父骆苍止,承袭了东南亚毒王的全部财富。
    骆翀前往小岛,将这一消息告诉乔初夏,她并不惊讶,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作为母亲,我不再担忧你的命运了。你比你的父亲更心狠,所以你会走得比他更远。而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所以我也并不难过,我拥有全部的他,他也拥有全部的我。翀,我累了,去休息了。”
    当夜,乔初夏服药自尽。
    骆苍止,你等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厚着脸皮给老公看,他一直是从来不看我的文的。
    这厮摇摇头,把本本还给我说,我知道你这本书为啥这么扑街了。
    你说你就写俩人生个孩子,多好哇,为啥又加后面那两三百字呢?
    多幻灭啊,你不知道就要美好嘛!
    我默默地抱紧电脑,抽抽噎噎地回来了。
    手贱啊,不能接受童话般的结尾呀,我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但,这也算是HAPPYENDING啊!顶锅盖逃跑。
    总之,凡事皆有因果,这对于骆苍止是个合理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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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叶晴遇到韩震这条闷骚黑内裤时,她真心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