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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怀: 44 万峰回绕一峰深

    杨云纵趴卧榻边,祖母一手为他提着那条豆绿色团花袷裤,一手探进裤子中为他揉肉,如心疼一个调皮挨打的孩童一般,眼角挤出几滴老泪边哄边怨怪道:“也不怨你老子手重,你也太过顽皮了。”
    珞琪曾见过几次丈夫在老祖宗跟前留露出孩童般的天真烂漫模样,不过那都是避了旁人的情景下。
    只要一见有人来,即使是妻子,杨云纵也会立刻正身威立,端其尊瞩,一脸少年老成的样子。
    如今当了父亲能有如此娇纵之态,也颇为有趣。
    珞琪曾暗想,世人皆叹“年少登科大不幸!”,怕丈夫也在其列。
    二十三岁,应是年过弱冠的成人,只是在祖母眼中竟还是个孩子。
    “都是你大伯父昔日把你骄纵得无法无天!目无祖宗家法!”杨焯廷喝叱,云纵贴在祖母身边一脸的委屈。
    “你气他就只骂他便是,如何的夹枪带棒!当年过继吉官儿给你大哥,是娘的主意!你这闲话甩给谁个听?”
    老祖宗怒道,杨焯廷一脸无趣,连连赔罪。
    一场闹剧告终,不明原委的姨太太原本只等了看珞琪同人通奸生出野种的好戏,如今见老祖宗召集了众人进来,一个个面容上不是喜不自胜,就是心里暗怀鬼胎,只霍小玉一脸愁容担忧。
    进到堂屋中,见过老祖宗。
    老祖宗缓缓道:“你们这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平地里兴风作浪!大少奶奶身怀有孕是不假,但那肚子里确实是大少爷的骨血。”
    四姨太惊愕地望了眼七姨太,七姨太反生出些失望的神色,垂头不语。
    老祖宗道:“不信?毋宁这不是真的?呵呵……”
    众人脸上浮出尴尬笑意。
    清高孤傲的七太太伸着天鹅般秀长的颈迎奉道:“老祖宗说是,自然就是!”
    “啐!你巴不得看大少爷的笑话不是?大少爷就是戴了绿帽子,也轮不到你个二等的奴才笑话!‘太太’二个字前面加个‘姨’字,就犹如那‘龙’前面多了个‘乌’,落地成了奴才!”
    珞琪心中暗笑,却也惊于老祖宗话语过于刻薄刁钻。
    “乌龙”是狗的代称。
    晋朝陶潜《搜神记》曾有记载。
    传说晋时会稽张然养狗名乌龙,有奴与张然之妻私通,欲杀张然,乌龙伤奴以救主。后人由此以乌龙为狗的代称。
    唐代白乐天诗中有云:“乌龙卧不惊,青鸟飞相逐。”
    李义山也有诗为凭:“遥知小阁还斜照,羡杀乌龙卧锦茵。”皆属此意。
    乌龙自然就不是龙,是奴才,一字之差竟然是天上地下了。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
    珞琪反是可怜那立在一旁落花无言的小夫人霍小玉,出身清寒的她在杨家规矩本份做人,竟然也被捎带骂了进来。
    “这事情查证得清楚了。都是吉官儿没脸!我拘了他媳妇在我房里养身子服那普陀山的赐子仙丹,他可倒好,耐不住馋嘴的性子,偷偷摸到大少***房里厮混。它妈妈和雨娆怕我恼,合伙地瞒了,这眼下大了肚子让人生疑了,才供认出来。”
    “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大少奶奶这是有了杨家的血脉了!”霍小玉忙贺道,姨太太们被臊得没趣,也异口同声地祝贺。
    老祖宗这才笑逐颜开,更是吩咐下去,让珞琪搬到她旁边的房子养胎,平日不得再和大少爷同房。
    看着孙儿依依不舍的样子,老祖宗拐杖轻轻戳了他一下骂:“可曾记下,再若胡闹,让你老子揭去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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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来,珞琪如尊菩萨般被供了起来,身边的丫鬟也是多了四名,老祖宗身边的云妈妈也来照顾她的起居。
    老祖宗总在自夸道,是她的诚心感动了菩萨,赐了仙药才令孙媳妇怀了胎,全家上下喜气洋洋。
    才过了老祖宗的七旬大庆,就又迎来了天大的喜讯,
    怀了身孕,全家上下都围了珞琪张罗忙碌,珞琪才觉出异样的扬眉吐气。
    一次去给公公请安,出门时公公竟然快走两步为她打门帘,慌得珞琪不知所措。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公公给儿媳妇打帘子是无比的殊荣。
    这天,丈夫偷偷来房里看她。
    进到屋向床上一仰,乜斜了目戏看她,问了句:“少奶奶如今怀了身孕,可是独享万丈荣光了。”
    珞琪毫不示弱地回敬:“你看看爹爹如今同你在老祖宗面前的斤两,就能掂量出日后老祖宗有了重孙孙该如何轻置你。”
    “揍他!”杨云纵探到妻子的腹前想聆听,却被妻子制止道:“才不过两个月,听不出动静。”
    正在说闹,冰儿大步进来。
    “你来做什么?不怕老祖宗见到骂你!”云纵刚去责怪,冰儿得意道:“今日学政大人在西苑赏析文章,冰儿的试贴诗夺了个头彩。”
    说罢从身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看时是一个小巧玲珑的西洋小人,里面灌了水银,能自己翻筋斗。
    “这是学政大人在上海洋人火轮上购得的,赏了冰儿当彩头。”
    珞琪正在摆弄,冰儿又将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递给珞琪道:“嫂嫂,这是给你的信函,是冰儿在门口遇到一位洋牧师烦冰儿转呈嫂嫂的。说是借的嫂嫂的银票,必须要嫂嫂亲启。”
    冰儿说的漫不经心,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摆弄那翻跟斗的小猴子。
    珞琪也并不留意,嘴里嘟囔问丈夫:“可是你将我筹来的银两转借了旁人?”
    “莫说不曾转借,就是借人也不会借与洋人。”云纵答道,一把抢过妻子手中的信霸道地问:“不是昔日的情郎写来的什么‘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说罢闹着举起信,珞琪羞红了面颊骂:“啐!可是当了冰儿呢!改不掉地轻浮放浪,看不告给老祖宗和爹爹听,定是皮肉又紧了。”
    冰儿反是惊得放下小猴子问:“嫂嫂饶了冰儿吧?冰儿这几日读书辛苦,禁不住打了。”
    反逗得珞琪哧哧地笑,一把夺过了丈夫手中的信函,拆开来竟然是张照片,脸色顿时变色。
    “果真是被为夫猜对?”云纵伸手来夺那信笺和照片,珞琪慌然退后侧身塞进袖子道:“冰儿,你且去书馆读书,嫂嫂有正事对你大哥说。”
    那声音发颤,神色慌张,惴惴不安的神情令冰儿奇怪,试探问:“嫂嫂,出了什么事?”
    珞琪陪出笑,轻拂鬓发紧紧那支檀木簪,怅然道:“京城里的至惠哥出了些事……”
    冰儿知道是嫂嫂和大哥的私事不便多问,告辞离去。
    云纵从身后搂了妻子问:“交出来看看。”
    珞琪定定神,从怀中取出那照片书信,只将照片递给丈夫,自己飞快扫了眼信笺上的言语,神色大变。
    杨云纵见到照片更是惊得魂飞魄散,比沙场上遭敌人突袭更是意外。
    那照片照得虽不是十分清晰,但是足以分辩出草地上那两具赤裸裸的相拥在一起的身子。
    珞琪仰面被压在身下,身上是杨云纵赤裸的后身。
    珞琪看得面红耳赤,而那封英文的书信写得很清楚,请杨夫人准备出三千两白银来赎回这些艳照,否则就卖给画刊报纸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