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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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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在1948: 第七章 战士们的过去

    和尚和和亮亮带着城防工事详细情报和“舌头”儿上回到师部驻地白沙店小学,师召开的作战会议正进行了一半儿。指挥员和参谋人员们听取了和尚的汇报,研究了地下党提供的城防工事详细情报,朱军团被确定为主攻部队。与此同时,师司令部向所属部队下达了有关组织协同的详细指令。会后,各团干部迫不及待的立即返回自己的单位,去抓紧进行战斗动员和准备。何亮亮告别师首长,回豫皖苏分区去发动群众做支前工作。和尚被留下来和师首长一齐审问了“舌头”儿上。而后师首长又详细询问听取了和尚他们进城后的所见所闻。师长望光亮从来不喜欢“纸上谈兵”。他严格遵循毛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教导,每次战斗打响之前,都十分注重实际情况的调查研究。他很欣赏《孙子》上所说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和“先胜而后求求战”的思想,极力反对不做周密考虑和准备而又盲目轻敌的“先战而后求胜”的错误做法。对于战场的地理,民情,风俗,以至于敌人指挥官的经历,性格情绪,他都认为是研究敌我态势的重要因素。他回味着儿上所讲钱伯仲在省府宴会上的架势,不禁微笑着自语:“好!癞蛤蟆鼓起了气,更容易戳破他的肚皮!”“那么,请师首长允许,就让我们连作为刀尖,去戳破他吧!”坐在师长对面的和尚,忍不住站起来恳求的说。望光亮没有正面回答和尚的要求,而是微笑着把他引到地图前:“说说你的意见,先从哪里下手呢?”和尚思索片刻,指着小南门说:“我看就从这里!”“为什么?”“这里虽然是六十六师防守,却是敌人工事构筑比较薄弱的地方。”望光亮默默听着,面对地图,沉吟不语,好像在揣摩什么心思。他的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的小南门处,忽然慢慢向西移动,停止在中山门处,问道:“你想过没有?我们应该先从这里下手。”“啊?中山门和中山路一线,是敌人多层坚固设防的地带啊!我们并不是怕他,可究竟是要避实就虚为好!“和尚很奇怪,师长为什么会把这样显而易见的事实都忽略了?望光亮为了要引导这个年轻指挥员更深一层的看问题,就进而问道:”敌人为什么要在这一线坚固防守呢?”“因为这里南通邮政大楼,火车站,北通省府,龙亭,好比是敌人的咽喉,因而,他们要拼命护着这个要害。”“对。这就是冒思明,钱伯仲的心里。我们要抓住这个心理,利用这个心理,先切断飞机场和火车站,然后攻下邮政楼,吃掉保一旅。你不是说求伯泰和钱伯仲有矛盾吗?这样一搞就可以挑起他们之间狗咬狗的混乱。然后,我们在摆出一副要把拳头狠狠砸在中山门上的样子,也就是“示形”的方法,钱伯仲向来是刚愎自用的,到那是他一定会坚持他那个错误的判断。而我们就利用这一点,把你们这把尖刀向小南门戳去。”和尚听着这些话,好像师长引他登上了高山之巅,俯瞰战场,使他眼前豁然开朗,不仅看到了死的东西,也看到了活的东西,使作战的自由权稳稳的操在自己手里,去夺取胜利。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师长。望光亮却没有发现这一点,而继续说道:“只有陷敌人于错误和被动之中,我们才能在小南门比较顺利的用刀尖戳破这个癞蛤蟆鼓起的肚皮。不过,薄弱和强固也往往是相对的。战斗打响后,常常会遇到许多预料不到的东西。乳沟指挥员举措失当,那么薄弱也会变成强固。这就要求一个指挥员有时要锲而不舍,坚持到底,有时要敌变我变,因宜制胜。”对于师长的话,和尚一时还不能全部领会,但是他的情绪被鼓舞了起来。于是,他立刻斩钉截铁的说:“请首长放心。战斗中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我们坚决想法保证完成上级教给的任务。到那时只要给我足够的炸药,我一路炸过去,管他是什么铁核桃铜核桃,也得砸他个稀巴烂!”师长哈哈笑起来:“嗯,决心蛮大!的确有钢铁连连长的气魄!”随即却又严肃的说:“那么,你以为开封是黄土集吗?一个土围子,几座碉堡,冲锋号一吹,抱起几包炸药上去,横冲直撞,就解决问题了?亏你还是开封人!看起来你并不认识开封。我问你,敌人占领了相国寺,你怎么办?也炸过去?把那个千手千眼佛送上天?”和尚诚意的嘿嘿笑着,带点憨气的说:“打碎了一方古砚都有人心疼,要是把千手千眼观世音炸毁,开封的大爷大娘恐怕就要找我算账了!”“嗯,岂止一个千手千眼佛?比那个玩意儿更为珍贵的东西简直不可胜数!东京汴梁,中外驰名,这可是个瓷器店啊!”师长深情的望着墙上的城市地图。一时间,和尚觉得他进城后所看到的,听到的:杨大婶的小茶摊,衫教授的线装书,老夫子的愤懑,章的目光……这一切,好像师长都看到了,而且比他看的更真切,更透彻。望光亮叉着腰很有精神的在屋内踱了几步,站定在和尚面前说:“这回是把你们这只猛虎,放在瓷器店里去捉老鼠。既要把老鼠捉住,又要不损坏瓷器,会吗?”和尚孩子般羞愧的笑笑:“现在不会。也许会学会的。”“不!不是也许,而是一定要学会。”师长说着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油印的《入城守则》递给和尚,这是比炸药更厉害的东西。现在,部队里正在传达和学习。掌握了它,你们就能够如虎添翼,在瓷器店里跳跃奔捕,往来自如。要知道,这对翅膀,是毛主席,党中央给你们差上的咧!”和尚捧着《入城守则》浑身增添了无限的勇气和力量:“我一定要学会掌握它,运用它。”“你回去以后,要进一步开展民主,发动群众,让全连的每个人都认真领会,自觉遵守。告诉大家,开封的各阶级,各阶层的人,可能会根据我们个别战士的行为,来看待我们的党和我们整个人民解放军的!”师长的话,深入肺腑,久久在和尚的耳中回荡。距离开封四十五里的朱仙镇,这几天变得格外紧张,热烈和繁忙。由南往北,通过镇中心的大道上,荡起的黄尘像一条龙在半空中翻滚。午后炎阳的照射下,穿镇而过的d大道上,众多的各式队伍:步兵,炮兵,豫皖苏解放区支前的民工,都在流着汗急促的奔走,响着开封城方向拥去。尽管脸上汗水和着泥尘在滚动,黄绿色土布军装都湿透了,但战士们还是一股劲儿的说笑着朝前奔。只有当他们听到背后的吆喝声和鸣笛声,才不得不停住脚步,闪在道旁,让那些骡马拉的野炮和十轮卡车拖着的榴弹炮抢先通过。和队伍混在一处的民工们扛着拆开的担架杆儿,赶着牛车和胶轮马车,推着吱吜吱吜的独轮车,满载着粮食,弹药和各种各样的军械物资,也潮水般向北流着。在清脆的鞭声,辘辘的车声中,杂沓的脚步声,人们兴奋的咧开嘴笑着,互相大声招呼,夸赞着部队的新装备。“老哥,看咱队伍上的家把什可比去年强多了!”“感情是,你看这大炮眼子有多粗!一颗炮弹都管把城墙打个窟窿!”“哈哈,这不都是老将他爹给送的!”“他爹是谁啊?”“不是老美么!”“听说这是春上才缴获过来的那!”“等着瞧吧,这回打下开封,只怕那东西多的拉不完咧!”……一个劲儿朝前涌的部队或民工走到朱仙镇,像水溜子到这里打了个漩涡,有些还要在这里歇一会儿,打个尖,也有些要暂时停下,等待命令。这是,满街筒子都是人。肩膀上吊着“汤姆式”的小通讯员,腰里插着手榴弹,扁担在肩上忽悠悠送饭的老炊事员,是不是的在人群里穿过。残破的岳飞庙前,休息的人指手画脚的谈论着,争执着:岳飞当年大战金兀术的牛头山是在镇东还是在镇南,庙里哪一出是岳飞的读书楼,过去有没有秦桧夫妻的铁像跪在大殿前……但是,更多的人流还是继续向北流去。和尚所在的钢铁连现在就驻扎在距离岳飞庙不远的几座民房院落里。临战前,二徘四班的院子里,战士们人人手脚不闲,又说又笑,像小孩子过年那样兴高采烈。大个子机枪手陈东,把那挺心爱的机枪抱在怀里,拆拆卸卸,擦了一遍又一遍。他能扛上这挺机枪,心里感到无比的荣幸和骄傲。这是连长和尚打藤县的时候亲手缴获的一挺德国造轻,重,高射三用机枪。打起仗来,连长总是直接掌握他这个机枪组。这把机枪和连长几乎形影不离,常常出现在战斗最激烈最艰苦的地方。他身旁蹲着弹药手泥鳅,本来矮小的身材,蹲在那里更像个小土墩。现在,他正认真的往备用梭子里压子弹。西墙根椿树下,放羊娃出神的“投弹能手”牛根,正和许昌战役解放参军的战士王进喜捆炸药包。一包一包捆好的炸药包,堆在树下像座小山。而全师有名的“孤胆英雄”伟人杰和几个战士正在绑扎一架长长的云梯。连部通讯员李得胜蹦蹦跳跳跑进来,走到云梯跟前伸伸舌头,惊叹的说:“乖乖!这玩意儿竖起来,能爬到天上去摘月亮!”伟人杰说:“小李,大开封你敢不敢和我一块儿蹬着它抢先攀到城墙上去?”李得胜转着眼珠儿,调皮的说:“我不需要他。”“你会飞?”旁边的一个战士开玩笑的问。小李说:“到时候我往陈东或是四班长的肩头一站,就上去了!”战士们哈哈大笑。有个战士俏皮的说:“要真是那样,陈东可成了宝物儿,四班也盛不下他,恐怕后勤早就把他锁在仓库路了。”陈东自己笑着说:“要真是那样的话,咱别的没要求,就是一点,得让那个仓库里放上成剁成剁的烟叶子,到时候省的像现在这样天天发烟瘾。”李得胜看见伟人杰身旁还放有几盘绳头上栓着铁钩子的井绳,就奇怪的问:“老伟,你弄这些个玩意儿是不是准备打下了开封城,回家去种菜园子打水用?”伟人杰笑道:“你呀,只知道饿了吃奶。这个,不懂吧?”小李说:“互相学习嘛,领教领教。”“你看,这些井绳的一头都系了铁钩,爬城时万一半道云梯被炸断,用它勾着城墙剁,也能爬上去。再说,打巷战翻墙头也用的着他。”“呵,真有你的!到时候不用教师爷咱们也都成了飞檐走壁的神兵了!”李得胜高兴的说着,看见伟人杰低下头又去忙活,便走到正坐在那儿摆弄机枪的陈东身边说:“哎,大老陈,求你个事!”这时,杨生也坐在陈东旁边擦枪。他一抬头发现这个活泼的小通讯员这会儿神情严肃,脸上一红一赤,心里好像有什么不踏实的愧事。他想跟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通讯员扯上几句,由于新来这里,还摸不准他的脾气,也就没吭声。陈东只顾摆弄机枪,也没抬头问:“怎么了,小长腿儿,又来找老乡帮忙了?”李得胜噘着嘴说:“你看你!人家跟你说正经的,你倒当着新同志的面儿叫人家的外号!”陈东抬起头说:“哟呵,还害羞咧!怕啥?你大名李得胜,外号儿小长腿儿,小长腿儿照着得胜走,这多带劲儿啊!”不开玩笑。小老乡,你有啥难处?”“你是在党的,看我写这个行不行?”李得胜从胸前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递过来。杨生斜眼一瞄,只见上面一行端端正正写着“入党申请书”几个字。他还不能明白这几个字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但是当看到陈东霎时变得十分端庄和严肃的表情,便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也许是件神秘而又重大的事情,就赶快把视线挪开。陈东看了一刻,点着头说:“嗯,写的不错,决心蛮大的!等会儿我给你批改批改。”这时候,李得胜的脸上才笑开了一朵花,说:“那我咋谢谢你咧?”陈东站起身在李得胜的耳边嘀咕了几句,李得胜就顽皮的蹑手蹑脚的走到四班长黑子背后。黑子正在屋门内的地下拾掇锹,镐等土工作业工具。他的背后地铺上放着全班的背包和包有战士个人简单用品的小包袱。李得胜认准那个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日本鬼子用过的旧帆布背囊是黑子的,便朝黑子伸了伸舌头,尖着嗓子嚷道:“哎呀,四班长,你那背囊里钻进了小老鼠!快!”说罢,便扑过去把手伸进背囊里乱摸。黑子还没弄清楚眼前发生的突然情况,门外的陈东倒是比他更着急,出声问:“抓住了没有?抓住了没有?”李得胜笑嘻嘻的说;“跑不了,抓住了!”说着便将手抽出来。他手里自然不是什么小老鼠,而是一盒“大鸡牌”香烟。陈东狡黠的笑着,咽了口唾沫。可是李得胜还没能钻出屋子,黑子半截黑塔似的身子早就堵住了屋门,伸出老虎钳子般的大手攥住了小李的手腕子。李得胜哎呦哎呦的叫着,央告说:“好班长,给一支行不行吗?就一支!”黑子瓮声瓮气的说:“一丁点儿烟末儿也不行!去,小毛孩子不学好,欠管教!”陈东叹了扣气,没奈何向小李努了努嘴。李得胜不情愿的把烟放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噘着嘴嘟囔:“老犟筋!守财奴!叫你一辈子套不上老婆,就让那盒烟在那个破包里生烟儿子,烟孙子,给你传宗接代吧!”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杨生很纳闷:班长从不花一个狂钱,见谁抽烟都要瞪人家两眼,现在他竟然买了烟像宝贝似的藏起来,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老炊事班长念人力挑着两只大框子走进院子里来,放在地上吆喝道:“同志们,来,我给你们送干粮来了。每人装一袋子,打响以后随饿随吃。”干粮是烘干的薄馍片。陈东拿起一片一看:“哟呵,老班长就是道道多。这干粮荒郊酥脆,比美国饼干强!”李得胜也抓起一片,刚送到嘴边,被念人力“啪”的打在他手上,馍片掉到了筐子里。念人力说:“小馋鬼儿!想吃,得先给我唱个歌。”大家也拍起巴掌,催小李“来一个”!李得胜拌了个鬼脸儿,把脸一抹说:“好,就唱一个。这是文书才编的词儿,还没叫指导员看过咧。我就先给大家表表。”说罢,他从伟人杰身边捡起一根小木棍,在院子里走起场,边舞边唱:一根花棍啊大家听,我大军攻打开封城。冒思明钱伯仲难逃命啊,六十六师要吹灯。一杆红旗城头上飘,嗯呀哎嗨哟哎嗨哟,登城攻坚咱立新功啊哎嗨哟。陈东躲过念人力手里的竹扁担跳进场子里,和李得胜面对面,进进退退,一上一下有节奏的打着,那根扁担在他那大手里像灯草似的,轻巧自如。小李又接着唱:两根花棍啊响连声,咱把捷报向党中央送。七朝古都被解放啊,汴京城人民得新生。金银绸缎咱不爱,嗯呀哎嗨哟哎嗨哟,单要个模范奖章挂前胸啊哎嗨哟。歌声招来了许多老乡。挤进院子里的媳妇和老太太,倚在大门口的姑娘,扒上两边土墙头上的半桩小伙子,他们都望着院子里边打花棍,又舞又唱的陈东和李得胜在笑。正在热闹,连部派人来通知说,民工队的牛车在北洼地里陷住了,指导员叫二排赶快去修路。大家连忙拿起工具一齐往外走,人群也散了。杨生没有去修路,留在家里值班。看看太阳西斜,想到同志们快回来了,他便去炊事班打了一桶水。再回来的路上,他边走边想心事。短短几天来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那么新鲜,奇异,甚至是不可思议。自打小邢湾被俘以后,他是自愿留下来参加解放军的。那是有几个要求回家的弟兄,已经发给路费打发走了。可当时自己不留下来又往哪儿去呢?自己的家在国民党占领区。回去半路上叫中央军当逃兵捉住,非枪毙不可。这种事他在“那边”见的多了!就算九死一生能到家,三天两头抓壮丁,保长能饶过自己?再说,自己多少天来都想着要出气报仇,这回真的要打开封,怎能放掉这个机会?他感到几天来的经历简直像做梦一样。自从那天被俘虏押送到连部,听指导员讲话,然后被分配到班里,参加大大小小的欢迎会,以至于现在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他不自觉的常常把“这边”和“那边”做个比较。就说那个官阶和连长一般大的指导员吧,和个兵没什么两样。脾气像面筋,秉性像甘草。他到哪里哪里就说说笑笑,嘻嘻哈哈,有时候他还编段顺口溜,唱曲“莲花落”。冲这股子劲儿,在“那边”一辈子也得扛“七斤半”。还有通信员小李,论年纪,论地位,和自己在“那边”当得勤务兵一样,可整天喜眉笑眼,好像连队的宝贝疙瘩。说是他伺候连首长,倒是连首长伺候他。有次小李送信回来半路上遇到雷阵雨,他亲眼看见指导员给他擦身子换衣服咧!连长走了这几天,人人像盼亲人一样,几十遍几百遍的问:“连长咋还不回来咧!”要是放到“那边”,当兵的巴不得长官不在,好偷空伸伸腿儿,舒舒气儿。还有长者蓬乱胡渣子的老炊事班长,和善的像个弥勒佛,可有时竟敢指着连首长和班长排长们的鼻子说长道短。大家也都乖乖听他的,好像他什么也能管,任谁都敢说。要在“那边”,这号没上没下的老头儿,早叫军棍打趴下了。不过,他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班长,乖乖!光听那名字就吓死人:黑子!你看他黑沉着脸,半天没有一句话,要是冒犯了他,那小锅一样的手掌来一下,他杨生还不得伤筋动骨?他生恐有一天惹到这个黑子。于是,便打定主意,凡事扯个顺风旗:叫擦枪就把枪擦得亮亮的,叫学习什么《入城守则》,凭着自己有点文化,很快就把那些条条背他个滚瓜烂熟。但是他却不大相信这一套。当兵的光杆儿一条,灶王爷贴在腿肚子上,人走搬家,不吃谁的,不拿谁的,还不把人困死?杨生想着心思,脚下一步大一步小的在慢吞吞的走着,等到猛然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走的太慢了。他想紧赶几步,可是脚上的不屑不听使唤。他这双鞋前后都绽了线,露出了脚趾头和脚后跟,一迈大步就扑嗒扑嗒像拍蚂蚱,把路上的黄土踢腾的老高。他正着急,忽然听见有人在后面追着喊:“喂,叫你站住!你听见没有?”杨生回头一看,这人好面熟。一瞬间他记起来了,这正是小邢湾骂他,斯他,要找他算账的那个厉害的老头。他顿时心慌意乱,心想:可不能让这老头抓住在这大街上出丑。要是过去抢粮,抢东西的事儿张扬出去,自己咋还有脸见人?想到这里,他撒腿就要溜。谁知刚一迈步,就被先回来领备战物资的班长黑子拦住了。那个老头气喘吁吁的撵到跟前,扳住杨生的肩头说:“你这个同志是咋回事?喊你好像没听见,听见了又要跑,为啥越叫越跑的快?”黑子一时摸不清出了啥事,黑沉着脸问:“杨生,你搞了啥名堂?”杨生没奈何转过身来,闪着尴尬和恐惧的眼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老头看清了杨生的面孔,惊喜的说:“哦,是你啊!好,当了解放军,走正道了!”这时候,念人力挑着两只空筐走来,听见声音认出来这位老头是在小邢湾住时的房东,就笑着说:“嗨,这不是房东刑大哥吗?你们村刚解放就来支前了?”“老念大兄弟啊,这还用说。乡亲们听说咱解放军要打开封了,没有一个不乐的。家家抢着出牲口,大车,谁也没说二话。听干部说,俺们分区原来只布置了九百付担架,谁知五天里就拥来了一千五百多付,原来全区要六百辆大车,可是只两个县就赶来了六百辆。老伙计,这回你们在前面打,我们在后面跟,保证咱们在开封城里见面!”“你妹子家不就在开封南关吗?这回可要团聚了。”“可不是嘛,他们孤儿寡母的,总算是熬出来了。这要感谢咱们解放军啊!”刑大爷说到这里,从腰里抽搐一双新鞋来,对杨生说:“小同志,我叫你是为了这个。我看到你的鞋烂了,走着像拍蚂蚱一样,怎么去攻城打仗?来,快换上!”杨生不知所措,诺诺的说:“这……怎么行?”“看你说这外气话,怎么不行!”邢大爷急了,“小同志啊,你别见怪。过去你当国民党的兵,跟老百姓作对,就是把刀架在俺脖子上,也休想叫俺顺顺当当的拿出一颗粮,一寸布。现在你当了解放军了,是为了解放俺们扛枪打仗,你有难处俺心疼,别说是一双鞋,乡亲们掏出心来也愿意!”黑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便诚恳的说:“老大爷,你没黑没明的跑路支前,也同样需要这个。他这双鞋我们有办法。”说过之后,他转脸对杨生严肃的命令:“杨生,马上跟我回去!”“看这!……”邢大爷见黑子领走了杨生,心里有些难过。念人力说:“老邢大哥,你放心吧!四班长说有办法是真有办法。走,跟我去喝碗水抽袋烟,咱老哥连唠扯唠扯。”邢大爷跟着念人力,去招呼一起来的民工,休息打尖。回到驻地屋内,杨生把开水桶放在门口,站在那儿准备挨一顿熊,或是受罚去执行受苦受罪的勤务。谁知班长黑子闷声不吭的走到地铺前,从旧帆布背囊里摸索出个小布包,抖开来,把锥子,针线,麻绳,布片收拾停当,叫杨生坐到铺子上,脱下鞋来,他就拿着那双烂鞋吭哧吭哧缝起来。缝好了鞋,他又让杨生将有两处破口子的军装褂子脱下来,便穿针引线补起来。刚补了一半,李得胜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说是团后勤送来的**,其他排都领走了,就剩二排几个班,让黑子快去领。黑子走后,杨生看着脚上穿的鞋,摸着褂子上尚未缝补好的破口处,心里想:班长样子吓人,心底倒真善。在家里只有慈祥的妈妈才能做的事,却让这个说话像打雷的班长给做了。就凭这点,“那边”简直没法比。他有了兴趣,便拿起针来,学者班长的样子,试着缝了几针。谁知道手像胡萝卜一样倔,一不小心手指被扎出了血。他吸着指头气恼的想:“这边”好是好,可是就一样不行。一件衣服破了补,补了破,还要穿,弄得个个像叫花子,也不嫌寒碜。吃粮当兵嘛,又不是居家过日子,这是给谁省呢!……正想着,门外进来一个四十来岁,鬓角已经有了几丝白发的老兵。那人看到这情形,笑着说:“怎么,扎了手了?来,我给你补补。”说着就从杨生手里接过褂子坐在地铺上微微眯起有皱纹的眼睛,借着缝补起来。“嘿!今儿个尽遇着好人。”杨生这话虽未说出口,心里却高兴极了。他看这老兵的年纪打扮和炊事班老郭头差不多,就问:“喂,老伙计,你是邻近兄弟连队的吧?”老兵笑着点点头。“认识我们老念班长?”“很熟悉咧!”“那你一准也是伺候大伙儿喂脑袋的!”“对,是负责大家喂脑袋的!”老兵暂时停下针线,慈祥的笑着说,“小鬼,我怎么不认得你啊?”杨生把嘴一撇说:“你又不是官,和我们老念一样当火头兵,一天三顿饭就够忙活了,又经常到俺连队来,俺连的人你哪儿能都认识啊?”老兵又低着头去缝补。杨生看见他那双手是那样粗大,甚至指节上都有厚厚的老茧。然而,就是这双手,却又显得十分准确,灵巧。针线在那双手里也变得那么有条理,风出来的针脚密密实实,又匀称,又细法,而那有皱纹的微微眯缝起来的眼睛是那么专注,好像一针也不许他歪斜。不大工夫,老兵那斑白的鬓角和有皱折的前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杨生有些过意不去,便说:“胡乱敛上就算了,用不着这么认真!”老兵穿针走线,头也不抬,说:“干啥子事也得认真哟!不认真能行?比方,你擦枪,枪膛里面留有灰尘,射击受不受影响?”杨生不以为然:“那是打仗,怎么能和这比?告诉你,老哥!听说师里长官,嗯,大首长政委要来检查,我们把武器多擦好了。我擦得抢包管他戴着白手套也摸不出一点乌黑来!”老兵摇摇头:“只怕那个政委也没得白手套哟!枪上有没有乌黑自己还不知道,靠自觉去擦干净。小鬼,这次打开封,你有没有决心,积极不积极?”“咋不积极?我恨不能早些打进去!”“为啥子?”“我有仇人在里头!”“谁呀?”“求伯泰!”“奥,你为了这个啊!这个求伯泰跟你有啥子仇啊?”“他害了我一家,还几乎把我打死。”“奥!”老兵抬起头,看了一眼杨生,“他凭啥子那么厉害?”“他和冒思明是连裆,南京还有后台!”“这么说,求伯泰背后还有蒋介石。那么,我问你,蒋介石为啥能当他的后台?”“他是委员长啊,美国人还给他枪炮!”“嗯,你既然要报仇,怎不一个人去把求伯泰抓来?”“你糊涂了?他有站岗的,放哨的,手下有三个保安旅,这回又来了钱伯仲的六十六师,开封城里有三万多敌人咧,我咋把他抓来啊?”“这么说,你的仇人就不只一个求伯泰了。因为从蒋介石到开封的三万多的敌人,以至于郑州还有几万,驻马店几万,徐州十几万,再加上外省这里几十万,那里几十万,全国几百万,他们和求伯泰都是一起的。我们解放开封的战斗打响以后,他们都会来支援求伯泰。这样叫我看,你的仇人不光是一个求伯泰,而是整个剥削阶级,还有美帝国主义反动派。不打倒他们,你这个仇就报不了了,也报不彻底。对不对?”杨生睁大眼睛听着,赞叹的一拍大腿说:“嘿!说的真对。想不到你老哥还有这么一套,真不简单咧!”“简单了能行?”老兵把线挽个疙瘩,“我们解放军,每个人都应该不简单。要不,怎能打胜仗咧?”杨生不好意思,低声说:“其实,这话我们指导员也讲过。不过,没有你讲的这样清楚。你也是听指导员讲的吧?”老兵说:“是啊,开始我啥子也不懂,后来听我的指导员和我的政委这样讲,也就慢慢的懂喽!”杨生叹了口气说:“你的那个政委一定很棒!我们这个要来检查的政委还不知道啥样呢?”他忽然看见老兵的旧军装胸前还挂着钢笔,奇怪的问:“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学习啊!”杨生笑了:“七老八十了,再学还能中状元?像你这年纪,整天烧火做饭伺候人也就够累了,还有精神学习!叫我说,你在这里累死累活,也难熬个一官半职,还不如回家种地。“老兵哈哈大笑说:“没有人烧火做饭,你不吃不喝,打敌人能有劲儿?再说嘛,咱们当兵打仗,南征北战,图的是个解放全国人民,可不是要当啥子官哟。要当好这个兵嘛,一个人不管年纪大小,不学不问,就要变成糊涂虫。像我刚才跟你讲的阶级,就是我从书上学来的。”杨生听这个老兵说话有趣,便问道;“什么书上有这个?”“毛主席的书上讲的最清楚。小鬼啊,干革命可离不了他哦,我们得活到老学到老哦!”衣服补完了。老兵拿在手里抖擞着看了一下,便轻轻的给杨生披在身上,然后,又坐下来掏出用短竹管和子弹壳做成的小烟袋,装上一袋旱烟抽着。杨生穿上补好的衣服,拉着衣服前后看看,说:“咱这解放军啥都好,就这一点寒气。其实,叫我说,这衣服也用不着补,打进开封城,啥能没有,换一套就行了。”他觉着老兵挺和蔼,心里高兴话就多,指着烟袋说:“像你这玩意儿也是搁兑的货。老伙计,到时候我搞一个好烟袋给你,行吗?”“我不要,还是用它抽着有味儿!”杨生把烟袋要过来,端详了一阵,也装上一袋烟抽起来。他刚刚抽了两口,就两眼流泪,呸呸吐着说:“你这叫什么烟?呛死人了!”老兵哈哈笑着要去接烟袋,杨生把他重重一推,举起烟袋就要往地下摔。这时候,修路的战士们回来了。二排长看到这情形,紧忙喊道:“立正!杨生,你跟伍政委瞎闹什么!”大家向伍政委敬礼,亲热的围住说说笑笑,问长问短。杨生吓懵了,双手捧着烟袋不知怎样才好。陆元盛,黑子和另外一些战士也走进来。杨生觉得刚才简直是犯了大罪。他低着头把烟袋交给了指导员。陆元盛正要把烟袋还给政委,伍子胥摆摆手说:“叫陈东抽一袋嘛!要不,他会对我有意见,在肚子里闹情绪咧!”大个子陈东脸红了。他接过烟袋装着烟,讪讪的说:“还是首长了解我!”说着就忙不及的点火狠命的吸了一口。烟气大概在肚子里转了几圈儿,才从鼻孔里袅袅冒出来。他又砸吧砸吧嘴说,有劲儿!这一下肚子里的积极情绪就调动起来了!”满屋子里引起了快乐的笑声。杨生简直不明白,在这么大的首长面前,大家竟然会比在自己的父兄面前还无拘无束。其实,一点儿也不神秘。师政治委员伍子胥,原本就是四川农村的一个铁匠。参军前,他打了十年铁,除了手掌上磨起一层层老茧,脸被炉火烤脱了一层层皮,肚子里糠菜还填补饱。红军长征路过他的家乡,他打了把梭镖,自己扛上就跟起队伍走了。千山万水,出生入死,再危难严重的情况,也从没见他发过急骂过人。师长望光亮有时跟他开玩笑,说他婆婆妈妈的脾气,当兵是干错了行,天生应该是个小学校长。伍子胥自嘲的说:“格老子斗大的字不认识三布袋,学校门谁知道朝哪开着咧?”但是,在漫长的血和火的斗争中,在毛泽东主席领导的中国共产党的培育下,铁匠伍子胥真正成了一个不平凡的教育家。不过,他的教育对象不是娃娃,而是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去教育自己和这支革命队伍。下级干部和战士们的脉搏和神经都和他紧紧相连。他和他们共同经受困难和胜利,痛苦和喜悦。他不断用党中央和上级党委的决议指示作为钥匙,去打开干部战士忠诚的心灵,启发出他们潜在的聪明才智和英勇果敢的战斗精神。他是他们中间的一个,又是走在最前面的红旗手。每当战役开始前,他总是从这个连队到那个连队,从这个班到那个班,和干部们谈话,跟战士们“摆龙门阵”,遇到开饭,就和大家一个锅里搅勺把,天晚了,随便往连队的草铺上一躺,酣睡一觉。他很少疾言厉色的批评人,但是有了错误的干部和战士,总觉着瞒不过他的眼睛,在他面前一站,自己就会脸红。没有人怕他,也没有人不怕他,可又没有人不愿意向他讲心里话。伍子胥和大家一起盘腿坐在草铺上,亲切的望着杨生说:“小鬼,进步的不慢嘛!不过,这只是个开始,要学的东西可多了!比方说抽这旱烟,你就还差的远吧?哈哈哈……”陆元盛要向政委汇报情况,伍子胥说:“不忙,不忙,我还要先考考你们咧!”班排干部们一时间心里都慌忙猜想着政委可能提出什么问题。每个战士都暗暗准备着师首长问到自己,应该怎么答。杨生心里想,自己新来乍到,刚才闹了那个笑话,现在正是露一鼻子,在连里争个好印象的难得机会,便腾地站起来立正说:“报告政委!考我吧!上边发的《入城守则》,我都背熟了!第一,……”“坐下,坐下,”伍子胥笑着制止他,“我相信你记得滚瓜烂熟,不用背了。我们是老伙计嘛,刚才已经考过了,不大及格呢!”杨生很纳闷。他想,刚才政委并没有问我这方面的问题啊,怎么说考过了?他想不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呆头呆脑的坐下来。大家也不知道杨生刚才戳了什么漏子,一时静悄悄的都不言语。伍子胥说:“紧张啥子嘛,好,不考了!谁来唱支歌吧?”屋里又活跃起来,有人提议李得胜唱一个。小李说:“我的歌大家都听过了,文工团的同志又没来教新的,还是请指导员讲个故事吧!”大家都赞同,拍起巴掌。陆元盛摇摇头:“这能是讲故事的时候?“”怎么不是时候?“伍子胥说:”指导员的话不要都放到大会上去讲嘛,平时摆摆龙门阵有什么不好。“机灵的陆元盛好像领悟了政委的意思,想了一想,痛快的说:“好,我讲个”二小卖柴”吧!”人们一听,心想,哎哟!这可是从来没听过的故事。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静了下来。陆元盛个头不高,脸瘦瘦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很耐摔打的筋骨人。他那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总好像有两朵小火花在闪耀。这是,随着他那微哑缓慢的声音,眼睛里那两朵火花,忽大忽小,忽明忽暗,紧紧吸引着战士们,好像要把大家的心点燃一样。只听陆元盛讲到:“二子的家在漯河北临懿县葛家寨,家里有爹妈,哥哥,妹妹和他共五口人。那年他才十七岁,小妹妹刚十一。十冬腊月里有一天,二字和爹顶着搅鹅毛大雪的东北风推着一车柴火急急忙忙进县城去卖。为啥在这个时候去买柴呢?因为娘病在床上只剩下了一口气,得赶快花钱抓药救娘的命!到了城里还顺当,柴火很快就出了手。二字拉着爹的话手就奔中药铺。忽然,街上乱起来,人们又的从东往西跑,有的从西往东跑。这是咋回事?原来是接两头都让刺刀堵住,中央军来抓兵了!二子的哥哥就是一年前被抓走的。没过几个月就有人捎信说,行军的时候被当官的汽车轧断了双腿,丢在路边生死没人管,哥哥心一横爬着投了河……这回爹怎么还能再让二子跳进火坑!可是那能跑得了啊!匪连长另这两个兵过来把二子的胳膊一扭就要抓走。爹哆哆嗦嗦掏出卖柴的钱,央告说:“长官,你行行好,放了他!……”二子在旁边挣扎哭着说:“爹,千万……千万不能用这卖柴的钱,娘还在家瞪着吃药呢!”匪连长把钱夺到手里往腰里一装说:“好哇,老头,你放心,叫他去给国军背趟盐。”爹一咬牙说:“长官,我去,只要我老头子不死,我用车子给你们推!”匪连长一脚把爹踢倒,骂道:“老家伙,想的怪美!这车我号下了!”说着,就指示匪兵把车抢走了。就这样,二子和别的青年一块儿被绑着送到了师管区。“等二子爹回到家时,二子的娘已经在床上断了气。小妹妹趴在娘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屋里空落落的,能换钱的东西没几样。爹狠狠心,拾掇拾掇,把娘身上的棉袄也脱下来,只用秫桔箔埋了。埋巴娘,爹爹便拉着小妹妹进了城,把能卖的东西全卖掉,二回头又找到师管区拴壮丁的大院。那是说是赎壮丁有价钱,谁知当官的把钱接到手就变了脸。当二子爹找管壮丁的家伙一说,那家伙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头,你真心疼儿子!不过,省政府有命令,现在是戡乱总动员,限期限数,壮丁抓还抓不够,你这钱就算是交了壮丁特别捐吧!你儿子我们给他送个好地方就是了。”二子爹见不肯放人,气得一头撞上去。那当官的眼睛一瞪,抡起了皮鞭子……二子从院子里冲过来,隔着门缝哭喊:“间谍,你回去吧,救我娘要紧!……”二子爹晕死在地上,小妹妹扑到门边喊:“哥哥!哥哥!爹娘都没了!我要跟着你去!跟着你去呀!……”杨生听到这儿,哇的哭出声来,说:“同志们!指导员讲的那个二子就是我啊!我妹妹至今还不知道下落!”“不,不光是你!”陆元盛眼睛里愤怒的火花一闪一闪,“咱们里头还有谁是叫国民党抓过壮丁,害的家破人亡的?”“我是!”“我也是!”“还有我!”“我!”……战士们全都流着泪,眼里和陆元盛一样燃烧起愤怒的火光。陆元盛说:“小杨,你看,大家都是你的阶级兄弟,都有和你一样的仇和苦。你接着讲下去吧!”“我将!”杨生一把泪站起来,呼啦扯开上衣,瘦瘠的脊背上凸一道凹一道满是伤疤。他悲愤的叫着:“这都是让他们打的!”从师管区往开封城送,当官的怕壮丁跑了,硬是用铁丝把我们的耳朵穿通,像穿鱼一样传承一串儿。到了开封,说是让洗澡,把衣服脱光,谁知道班长就是用这种法子把我们衣服兜里装的东西,零钱都掏光了。后来他们看我小,派我到保安副司令求伯泰家当勤务兵。那个求伯泰嫌我土气,不让我进客厅的门,叫我待在狗圈里伺候他那只狗。那时候我整体给狗端吃端喝,洗梳,扫窝……”杨生说到这里,拉起裤腿,“这腿上还留着狗咬的牙印!又一次,求伯泰硬说我偷喝了喂狗的牛奶,一阵大皮鞋猛踢,直到把我踢昏过去,后来又把我踢到保一旅的连队里拿枪给他们卖命……”杨生泣不成声,再也讲不下去了。战士们怒吼起来:“为杨生同志报仇!”“打进开封城!歼灭蒋匪军!”“解放受苦受难的阶级亲人!”杨生忍住泪说:“我是要报仇!原来我只想找求伯泰算账。刚才是首长说的对,我的仇人不值求伯泰,还有一大群像蒋介石一样的地主老财!要报仇的也不只我一个人,还有大家!前几天我在“那边”出来抢粮食抢东西,老刑大爷他们死也不肯给一点儿。今天又遇见老邢大爷,我不要,他却非要给我一双新鞋。我这才知道,没说的,当个解放军,光荣!”伍子胥很满意陆元盛领会了他刚才让讲故事的意图。他想应该把诉苦整军运动像这样灵活的经常贯彻下来,不断的提高新老战士的阶级觉悟。他为了贯彻中央关于这次打开封,做到军事政治双胜利的意图,便意味深长的说:“是啊,当个革命战士,光荣。我们每个干部战士都应该以身作则,通过自身的影响,让人民知道,我们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不是求伯泰那好人物可以比的,而是来自人民,保护人民,服务人民,为人民而战的队伍。所以,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要对上级提出的战斗口号,政策条文不仅会念会背,还要真正领会的深刻,自觉执行得好。这样就会有更多的像刑大爷那样的老百姓支持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杨生参加我们的队伍。这么一来,什么样的敌人也不在话下。同志们,我们和敌人不光是枪对枪的干,还要学会搞两种截然不同的政治上的较量。打开封,不仅要争取军事大捷,还要去争取党的政策大捷!”事后,全连的人都对政委的讲话,议论开了。屋子里,院子里,自发的讨论会扩展成为了各班排深入的讨论。嗓门最亮的自然是伟人杰,挥舞着粗壮的胳膊大手说:“我为啥没写决心书?因为思想上有疙瘩。我太恨国民党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儿,想着到时候,纵然他们投降也要捅死他几个!我也恨城里那些花花绿绿,觉得他是专和咱们农村穷人作对的,恨不能全毁了他们!这是不分青红皂白啊!说明我觉悟低,对政策纪律还没真正懂得他的意义,更缺乏自觉性!”他从铺上捞起自己的小包袱,哗啦一声抖开在众人面前,斩钉截铁的说:“这是我的一点东西,请文书登记起来。进开封城是这几样,出开封城连一根线毛儿也不许多!我坚决向当保证:光荣的进去,清白的出来!”掌声淹没了伟人杰的吼叫。陆元盛带头像伟人杰学习,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的小包袱摊开。战士们纷纷摊开自己的包裹,争着让文书登记。属于他们个人的东西,少的多么可怜,这是微不足道啊!但是,他们摊开来的却是无价的珍宝,阶级的财富。这只是摊开的一个小包袱吗?不!分明是他们向党向人民摊开了战士通红透亮的肝胆,光明磊落的胸怀!这时候,院子门口有个人忽然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高兴的喊道:“连长回来了!”这段时间比较忙,没怎么更新,不好意思,不过本章还是很感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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