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之误尽三生: 第一回 人生祉若初相见
我出生在一个贫瘠的小山村里,家里是当地唯一的所谓‘书香门第’,所以自以为高人一等的父亲理所当然地娶了众多妻妾。我在家里排行十一,不上不下的位置,就跟我这个人一样,没有姐姐们惊人的美貌,也没有其他兄长的聪明才智,我是普通的,是平凡的,就跟一张白纸一样,单调乏味,注定了庸庸碌碌过一生。
看着兄姐们身上的新衣,听着周围人对他们的阿谀奉承以及赞美之词,尤其是感受到父亲毫不掩饰的偏颇对待,我知道,充斥在心中的不是羡慕,而是嫉妒。
过人的傲气带给我的是相应的自卑和沉重的痛苦。
母亲常在我耳边低喃:知足常乐。
我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不能领悟,因为我发现它对我来说好难好难。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习惯了去模仿大姐,模仿她的言行,她的品味,甚至她的思想。
因为外貌是天生的,我不能去改变什么,跟随着姐姐们只会落得东施效颦的下场,所以我选择了去隐忍,去做一个聪明和善的人。我希望通过智慧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承认:我是虚荣的。
从懂事开始,我就是这样在姐姐们的影子下长大的。幸运的是我的那点小聪明赢得了大姐的喜爱,也博得了父亲的笑容,至少在灵家,在那个小村子里,每当人们提到貌美如花的大姐灵姝,总会想到他的小尾巴——灵忆。
母亲和奶娘都夸奖我有出息,以一个女儿身获得了父亲的器重,可是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父亲看重的只有大姐,我只是一个附属品而已。随着岁月的增长,那份不甘和自卑已经渐渐地深入到了骨髓里,习惯了,也就麻木了,这就是我的命。平静安逸的生活让我选择了压抑自己不该具有的自尊和傲气。
十二岁那年,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战乱纷争结束了,千年来大陆上出现了第一个统一的帝国——夜翎王朝,年轻的君王尊称自己为始皇帝,因为他是千古第一帝。
九岁便随父王四处征战,二十三岁统一了中原大陆,登基为帝。这样的生平对一直生活在小山村里的我来说是一个遥远的神话,而那位皇帝,只怕也不是凡人。
我苦笑,果真是命不同啊。
延载元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
看着奶娘被焚烧的尸体,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我如此的近。我抱着已经哭晕过去的小三子,望着母亲,【不是有药治的吗?】
一向温和的母亲露出了愤恨的眼神,她流着泪,控诉着,【那药是只给郡里有钱有势的人准备的,奶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而已。】
【那父亲呢,为什么我们不去求求父亲,他一定能够买到药的!】我抓住母亲的衣袖,说出的话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一个讽刺。
母亲深深地看着我,不知为什么,嘴角边露出了一丝笑容,那是一种嘲弄苦涩的笑容,【十一,你知道吗,如果今天是娘得的这病,也是同样的下场。】
听了母亲的话,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然而却只在母亲脸上找到‘绝望’,随后我低下头,忆起:母亲只是一个早已被遗忘的小妾,而我,只是十一。
奶娘的死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卑微,自己的弱小,自己的无能。小三子还是和过去一样在院子里默默地扫着落叶,母亲还是在屋里静静地做着女红,日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逸平静。只是,我明白了:如果我依旧这样无力,只怕连这唯一的宁静都无法守护。
大哥自是不用说,父亲已经默许了他为秦家继承人的身份,而姐姐也可以凭借她们的美貌找到一棵大树依靠,虽然那地位不如能够正妻显赫,但她们至少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和希望。而我,什么资本也没有。昔日懒惰的心理让我妄求捷径和侥幸,然而现在却是等不了了。我不要再次看着至亲至爱离我而去,不要再次领会那种悔恨无力的锥心刺痛,躲在别人的身后,终其一生也只能是一个影子。
从小我就讨厌父亲的贪婪和好面子,然而现在我却应该感谢她了,因为他炫耀门楣的心理让家中有着全郡数一数二的夫子和丰富的藏书典籍。
延载帝统一中原大陆后,百废待兴。第二年,全国各郡各县首次举办了选秀!
我心里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
家里的钱势不是为我这样的女儿准备的,就算我模仿得了大姐对待长辈们的大方得体,对待下人们的宽厚仁慈,但是却没有身为正室的母亲,没有雍容华贵的外表,没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和自信,没有那千金难买的‘机会’……太多与生俱来的不同,注定了我只能是灵忆,而不是姐姐们
昔日的模仿和努力换来的不过是温饱的平静生活,然而,却是不够的,不够为母亲撑起一片天,遮挡外面的风风雨雨。
我虽是一个女人,却生来就是喜欢去争斗的,去守护自己所爱的人的!延载七年,诚王爷奉旨巡查蜀郡。
蜀郡,昔日的蜀国,在中原人眼中这是一个贫瘠落后的蛮夷之地,没有北部蛮夷的彪悍强大,却有着令人恐惧的诡异莫测。
因大姐已是皇上的妃子,于是父亲便是皇亲国戚,终于可带着家仆和丰厚的礼品赶往了郡都,迎接尊贵的廉王爷。
望着远去的马车,我无力地感觉到和姐姐们距离越来越远,也许我永远也追不上她们。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当真就无法改变吗?
拧着一坛酒来到常去的小溪边,这是唯一允许我落泪的地方。
有时候很恨这天,为什么要给我傲气,不让我傻一点,笨一点?为什么要让我看清,明白这一切,却又让我无力改变?
哈哈哈哈……
我哭着,笑着,难得地放纵自己的情绪,因为我知道:此时,天地间只有我一人。
迷蒙中,似乎看见一双白底金丝的靴子,上好的丝绸锦缎,抬眼:那是……神的面容……
你……是……神仙吗……】我仗着酒胆,站起来抚上他完美无暇的脸庞,他在一瞬间的呆愣后皱紧了眉头。
突然一股大力把我拉倒到一边,一个清秀甚至美丽的男人笑容可掬地站在我面前,【这位小姐,我们是途径蜀地的商人,一时不慎在山野间迷路,请问县府的客栈怎么走?】
男子尖锐怪异的嗓音让我的酒醒了一大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三个男人:居中的‘神仙’一袭式样普通的白衣,料子却是我父亲也买不起的江南‘苏锦’,听说那里的丝绸锦缎是专为皇室和京城的达官贵人准备的;他的左手边是一个身着玄衣的冷漠男子,一把黑色泛着诡异光芒的宝剑挎在腰间;右手边是刚才发问的男子,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属于男人的痕迹,如果不是女伴男装,那么就是……
我为心中的念头震撼住了,如果说我有什么胜过大姐的地方,就是察言观色和知情识趣,还有一种仿佛动物般灵敏准确的直觉。
商人吗?我在心中冷冷地笑了。
蜀郡除汉以外二十三个部族多多少少都跟我有些交情,几时听说认识这样的贵人了?而郡里的本族人如果攀上如此的交情,只怕早被势利的父亲请到家中来了。
封闭的蜀郡,这几天会来哪个贵人,还是一口的京腔?
我知道,自己的心中所想,不中也不远矣。
不能错过这一次机会,这是我此时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几位公子是从外地来的吧?县府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山路不好走,不如我给公子们带路?】本想尽量表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然而刚上来的酒劲儿却让我有点飘飘然,语气和动作都少了些该有的礼仪,多了些恣意随性。
两边的男子看着中间的‘神仙’,似乎在等待着他的示意。我也把目光调转到他身上:那仿佛刀雕般的完美五官,清冷华贵的气质中隐隐透着王者的霸气和一丝血腥的杀气。那双猎鹰般锐利的双眸,深邃睿智,让人摸不透,也猜不透。
我明白:如果不是那坛酒,我不会有勇气与他对视。
寂静的夜空下,我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只感受到一股逼迫我垂眸的压力。但是此刻的我却舍不得移开目光,贪婪地凝视着他……
突然,他轻轻地笑了,那浅浅的笑容让我觉得就算拿我的生命去换取也值得。
【看小姐的衣着,不像普通人家,应该是士绅之女吧?】他走到我面前,用扇柄抬起我的下颚。这种轻薄无礼的动作却没有让我感到羞辱,只有一股莫明的欢喜,【家父并非士绅,只是蜀郡的汉族县令。】
【汉族县令?】他挑了挑眉,有着一丝疑惑,我赶紧解释道,【蜀郡的汉人不足一万,只设一县,其余的二十三个部族相当于二十三个县,直接向郡守复命。】
【那管制部族的人呢?不是汉人?】
【对。郡尉也只负责汉人领域的治安防护,其余的户、泗、仓、金也都只限于汉族内。其它部族有自己的管理方式。】
【那他们的生活跟天朝以前有什么区别?】他看着我,隐约间有着一丝不满。
我笑了笑,【蜀郡的情势就跟它的地势一样复杂。】
他也笑了,脸部的线条柔和下来,【还未请教小姐大名?】
【小女子灵忆。】我聪明地没有反问他的姓名。
他看着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果不介意的话,能否坐下一谈。】
【荣幸之至。】我向他鞠了鞠躬,随他来到溪边坐下。
他身后的两个男子也默默地站在了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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